用民间的眼光还原真相

《台湾老兵口述历史》赵川 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年9月定价：35.00元

历史，印象中往往是指那些官方认可的、报纸刊登的、文件刻印的历史教科书中的“盖棺论定”。但看得多了，也就怀疑起来：历史，果真如历史教科书上的字字铿锵吗？其实，真的历史，往往隐藏在“历史”的背后—是亲历者的口中倾吐，这样的倾吐，也许离真相更接近一点。因此，口述历史，在我看来乃是一种更为鲜活的历史，是以人为本的历史。

深圳商报资深记者赵川的《台湾老兵口述历史》正是这样一部记录“芸芸众生”的口述史书。这本书颠覆了既往对于历史的误读。或许有人以为，一百年前、一千年前乃至一万年前发生的事才叫历史；轰轰烈烈的大事件才叫历史；有皇宫、有寺庙才叫历史；伟人、名人的心路历程、丰功伟业才叫历史。但赵川这本书告诉人们，我们身边不断发生着的，距离我们并不久远的岁月里曾经发生的平平常常的故事，也是历史。我们其实更应该关心这样的平民的历史，因为他们需要关心，因为他们太少人关心。著名文人画家黄永玉先生曾为其表叔沈从文刻碑文曰：“一个士兵，要不战死沙场，便是回到故乡。”但令人唏嘘的是，《台湾老兵口述历史》中的11位台湾老兵，他们既无马革裹尸战死疆场之壮烈，也无荣归故里叶落归根之慰藉。他们是一群漂泊无根的卑微存在，他们被时代送上战场，又被命运推向远方。他们曾在战场上生无所依，如今却在千里之外心有惆怅。轰轰烈烈的大时代里，有谁还会记得那些站在历史废墟上低吟“老兵永远不死，只会慢慢凋零”的孤魂野鬼？

《台湾老兵口述历史》深入挖掘十一位台湾老兵的身世经历，忠实地记录他们经历的大历史事件和个人悲欢，真实还原了金门战役、抗美援朝战争以及蒋介石残余部队撤退台湾的局部历史。作为一位媒体记者，作者赵川秉承“不虚美，不隐恶”的秉笔实录精神，择取的人物以流落台湾的普通老兵为主，朴实真切地呈现了新闻与文学扭结的真切人文景观。书中，有在国民党军队大撤退时被掠从军者，有被强行“抓壮丁”者，有经历朝鲜战争作为战俘被送往台湾者，有金门战役被俘留在台湾者……这些被命运抛向历史的风口浪尖后又被不负责任地扔到了深渊低谷的人们，先后经历了战火硝烟，经历了战后作为“外省人”在台湾的艰难谋生，经历了骨肉分离的命运悲剧。赵川以一个聆听者和记录者的身份，客观呈现了这个日渐“凋零”的群体，以饱蘸深情的笔墨描述了他们曾经的艰辛和与当局抗争的不屈精神，以及时代洪流裹挟下的飘零人生，展现了小人物们在历史大背景中的人生际遇。书中的台湾老兵，是历史的亲历者和见证者，如同历史的活化石，他们本身就是一段历史的载体。他们每个人都是一部战争史(与之相关的有抗日战争、国共内战、金门战役、抗美援朝等)，一部抗争史(老兵争取返乡探亲权利运动等基本的民生权利)，一曲大时代中小人物的沉浮悲歌，一部战火纷飞与飘零岁月交织的人生札记。

值得重视的是，该书是国内首部多位台湾老兵的采访实录，全部内容均经对老兵本人或其家属面对面采访所得，既真实准确，又生动亲切，不仅对一般读者来说极具可读性，而且对历史、政治和人文的学术研究也很有参考价值。《台湾老兵口述历史》为双色图文书，书中相当多的老照片保留了多位老兵的人生记忆，作为历史真相的见证，不可多得，甚可谓绝无仅有。

阅读这部口述历史，我仿佛被带到了历史的现场，与作者一起打捞起那些不为人知的记忆碎片：104岁的黄埔分校十七期学生、戴笠门生“老军统”洪淦棠；“不死老兵”姜思章坐牢时一名驾机叛逃死囚教他学会了“忍”；“远征军老兵”潘银堂试了3发子弹，即飞赴印缅前线；“中美班特战员”鲍大贤讲述让国军望尘莫及的共军“政战”技巧；“老军需”仲跻玉感叹“军官姐夫改变我一生”；“古宁头幸存者”陈书言长叹“金门那湾海水哟，挡了我大辈子的路”；“老宪兵”刘志衷初次远行南京、夜半偷米上竹排；“韩战战俘”李银生幻想“当年若活着回国，定能立功受奖”；“山区农民”廖潜生正享受“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温馨突然被国军抓了壮丁；“幸运少将”丁治民在美国军校常见“毛理论”却独独不见蒋氏片语；“多面老兵”遗孀嗟叹丈夫一生的“底牌”是共军……读着这些故事，品着这些文字，反思着这些用沦落者的眼泪与悲伤写成的历史，让我想到了许多，也感叹着许多。不管怎么说，这些流落他乡的老兵，他们也是“我们”当中的一员，也是中国现代历史“与有荣焉”的创造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