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晋：恐怖组织竞争与阿富汗未来

不久前，阿富汗塔利班最高领导人毛拉·奥马尔已“因病死亡”的消息，让塔利班内部不同派别之间的纷争呈现在世人眼前；而近日阿富汗塔利班武装分子同极端伊斯兰国组织（伊国组织）成员在阿富汗东部的楠格哈尔省爆发火拼，并造成巨大伤亡，更让阿富汗安全形势更加复杂。面临分裂危险的塔利班和咄咄逼人的伊国组织，将会极大的影响未来阿富汗局势走向。

伊国组织的“呼罗珊省”

今年6月份同样是在楠格哈尔省，当时伊国组织和塔利班爆发了较此次冲突更加激烈的交火事件，最终造成了双方80多名武装人员死亡。随后，塔利班发表措辞严厉的讲话，威胁伊国组织离开阿富汗，否则将会将其彻底消灭。

今年1月，伊国组织头目阿布·贝克尔·巴格达迪说阿富汗塔利班领导人毛拉·奥马尔是个“傻瓜和无知的军阀”，自称伊国组织在过去两年所取得的战果比塔利班过去十年取得的战绩多得多。口水战之后，今年2月21日，在阿富汗东部的卢格尔省的恰尔赫地区，伊国组织武装分子撤换掉了塔利班的白旗，用自己的黑旗取而代之。随后伊国组织在阿富汗境内策划了一系列重大的袭击事件，包括今年4月在楠格哈尔省贾拉拉巴德市发生的系列爆炸事件，该次事件造成了35人死亡。

不同于传统的塔利班和基地组织（卡伊达）将阿富汗作为一个大本营，伊国组织则将阿富汗视作是自己版图中“呼罗珊”地区的组成部分之一，将阿富汗与巴基斯坦、伊朗东部、中亚以及印度北部视为一个统一的整体。伊国组织对阿富汗的渗透始于2014年下半年，在2014年11月，伊国组织正式任命阿卜杜·拉希姆·慕斯利姆·多斯特为呼罗珊“行省”的临时领导人。多斯特是一名土生土长的阿富汗人，曾经在2001年和2006年分别被美国驻阿富汗部队和巴基斯坦情报机构逮捕，但是很快予以释放。

2006年后，多斯特加入阿富汗塔利班组织，在2014年6月伊国组织攻陷伊拉克重镇摩苏尔之后宣布效忠伊国组织。多斯特的任期并未维持太久，在2015年1月伊国组织任命哈菲兹·赛义德汗为“呼罗珊行省”的新任领导人。赛义德汗曾经是巴基斯坦塔利班的重要领导人，负责该组织在巴基斯坦西北部奥拉卡塞地区的武装。然而，在不久后的2015年7月中旬，赛义德汗就被美军情报机构盯上，死于美军的无人机空袭。

尽管伊国组织在阿富汗地区的组织人员几经变动，但是在过去近一年内，伊国组织在阿富汗地区积攒了较强的力量。从2014年8月至今，已经有活跃在巴基斯坦和阿富汗的数个极端组织宣誓效忠于伊国组织。这些新加入的组织或者人员都曾经是阿富汗塔利班、巴基斯坦塔利班和“极端组织”的下属机构或者成员，或是出于对于现状不满，或是受到宣传蛊惑，往往摇身一变，成为了伊国组织的一部分。

塔利班面临分裂

在过去的一年多以来，伊国组织在阿富汗的活动受到了极大的限制。一方面伊国组织武装人员虽然源自塔利班和基地组织等当地武装，但是毕竟是一个后来者，同盘踞此地数十年的极端组织网络相比仍然面临巨大压力；另一方面，伊国组织秉持的教义较为极端，在实际操作中往往对于与自己不相同的组织和团体毫不妥协，不久前网上就爆出了伊国组织武装人员用地雷炸死了头像塔利班武装人员的视频。

这种后发性和毫不妥协的特点，也给伊国组织造成了巨大危害。过去的数月中，阿富汗伊国组织多次遭到了阿富汗政府军、美军情报机构和其他武装的打击，包括呼罗珊行省领导人赛义德汗的死，就被不少人认为是塔利班和基地组织向美国情报机构通风报信来铲除异己。

对于塔利班组织来讲，奥马尔是可以最大限度团结不同派别的最高领导者。他死后，谁来继任引人关注。有消息称，奥马尔的副手阿赫塔尔·穆罕默德·曼苏尔已被推选为塔利班新领袖。曼苏尔据信于上世纪60年代出生在阿富汗南部的坎大哈省，同奥马尔是老乡。上世纪80年代曼苏尔便追随奥马尔与苏联人作战，作为副手深得奥马尔信任。曼苏尔在塔利班政权时期担任过民航和交通部长，被视作“塔利班领导层的知名人物”。

2001年以后，曼苏尔曾经被巴基斯坦羁押，但是在2006年返回阿富汗，并活跃在阿富汗的霍斯特、帕克蒂亚和帕克提卡省。而且，在2007年5月之前，他还是塔利班在坎大哈省的“省长”。不少分析认为，曼苏尔在奥马尔入院期间，实际上执掌了塔利班的重大权力。2013年以后，曼苏尔开始倾向与阿富汗政府进行对话。

未来局势仍不确定

然而，曼苏尔并非没有对手，塔利班内部另一个对曼苏尔的挑战者是塔利班军事指挥官阿卜杜勒·加尧姆·扎基尔。扎基尔主张对阿富汗政府实施强硬政策，并且因此与曼苏尔关系紧张。此外奥马尔26岁的长子毛拉·雅各布有望“子承父业”。有分析认为，塔利班之所以对于奥马尔的死讯“秘不发丧”，就是希望让雅各布“发布消息”来显示内部领导层平稳过渡，谁料阿富汗安全机构抢先发布，打乱了塔利班内部的节奏。

奥马尔的死讯以及伊国组织咄咄逼人的扩张，预示着阿富汗未来出现了更多的不确定性。一方面，这些袭击将向外界表明塔利班协调一致，宣誓力量；另一方面，则也预示着塔利班内部纷争不断。塔利班强硬派希望借助袭击事件抵消奥马尔死亡的消极影响，并提振该组织的士气。

对于伊国组织来讲，塔利班的领导层更换可能会为自己在该地区的扩张提供良好的机遇，进而加剧同基地组织之间的竞争关系。作为世界范围内恐怖主义的大哥大，基地组织的领导层一直活跃在巴基斯坦和阿富汗。近年来面对伊国组织的强势崛起，基地组织逐渐与伊国组织形成了并争的态势，两个组织也在世界范围内争夺“极端组织”的话语领导权。在此背景下，在基地组织后院的极端组织公开宣布效忠伊国组织，预示着伊国组织同基地组织之间的“老大”争夺愈发激烈。

与局势不定而来的，是阿富汗政府与塔利班和解可能性大大增加。伊国组织主要活动在叙利亚－伊拉克心脏地带，在地理上远离阿富汗，在政治上也跟塔利班中心的普什图联盟不相干。但伊国组织已将自己展示为一个新的、有竞争力、有组织、能替代塔利班的符号，极大的威胁了阿富汗主流极端组织派别塔利班和基地组织的生存。

由于阿富汗政府无法最终在没有美国支持下控制多少领土，而美国的支持是有限期的，所以塔利班在过去十多年的战略一直是保持适度战斗，耐心等待美国撤军、阿富汗政府崩溃。但是随着伊国组织在该地区的崛起，塔利班不希望在未来看到一边用长期战争打赢美国及其扶持的阿富汗政府，一边同伊国组织分支打另一场内战的情况。塔利班很可能会不得不在同阿富汗政府的谈判中做出让步，以求结束内外窘境。

随着塔利班领导人奥马尔的死讯得到证实，塔利班内部领导层之间相互争夺最高领导权、导致了塔利班在过去近一个月时间内出现了一定的内耗。在此背景下，伊国组织在阿富汗获得了巨大的扩张机遇，阿富汗局势很可能会陷入进一步动荡之中。而伊国组织同塔利班和基地组织的相互竞争，也可能会促使塔利班内部温和派在同阿富汗政府的谈判中做出让步，客观上促成阿富汗国内和解的早日达成。

作者是以色列海法大学政治学院

国际关系系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