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光：军援叙利亚，普京只是刷存在感？

继上月底叙利亚国家电视台的电视画面中出现了俄制BTR-82a步战车以及操俄语的作战人员后，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于9月4日向公众承认俄官方正加强对叙利亚政府的军事援助，以对抗恐怖分子。俄罗斯新闻社（RIA Novosti）援引普京的话说：“谈论这个（指俄军直接介入叙利亚内战）还为时尚早，但我们已经在向叙利亚提供重要的装备和训练支持。”据《电讯报》（The Telegraph）报道，一位匿名的美国情报官员表示俄罗斯正在叙利亚拉塔基亚省的重要港口城市修建可以容纳上千人的军事基地。《每日野兽》（The Daily Beast）的专栏文章则称俄军官和伊朗军官出现在大马士革的叙军指挥机关。

疑似俄军出现的画面

在俄罗斯加强对叙军事援助已成定局的情况下，美国国务卿约翰·克里于上周末通过电话表达了美国政府对俄方此举可能加剧叙利亚冲突的担忧。尽管美国和俄罗斯都认同应当消灭ISIS，但双方在对待叙利亚政府和打击ISIS的具体手段上长期分歧严重。美国担心俄罗斯援助巴沙尔政府的做法损害叙利亚反对派的利益，而美国需要的是消灭极端势力而又“民主自由”的叙利亚。

除了直接向俄方表达关切，美国也在多国搞出小动作，试图限制俄罗斯的援助行动。目前可以证实的是，美国政府已经要求保加利亚和希腊禁止俄罗斯运输机从其领空过境，保加利亚同意了这一要求。另据俄罗斯卫星网（Sputnik）报道，“为了避免与俄罗斯的关系恶化”，希腊拒绝美国的要求，并给予俄罗斯飞机9月1日至24日的飞行许可。

俄罗斯之所以决定加强对叙军事援助，恐怕与叙利亚政府自内战开始来的严重损失有关。根据路透社整理的数据（图2），叙利亚政府军陆军在2014年时已减员至2011年的一半，空军也已减员三分之一。考虑到2014年8月26日Tabqa空军基地陷落、2015年9月9日Abu al-Duhur空军基地陷落等情况，叙利亚空军现在的人员损失和技术兵器损失只会比图中数据更惨重。

今年7月底，巴沙尔公开承认，叙利亚政府军目前已经出现兵力不足的情况，因此放弃部分地区，集中兵力保护更为重要的区域。据了解，这是自叙利亚危机爆发以来，巴沙尔首次在公开场合承认兵力不足。除了军队的损失，叙利亚政府及亲政府势力的控制区也损失严重。从美国冲突分析研究所（IUCA）提供的地图（图3）中我们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叙利亚政府的控制区已经被压缩至叙利亚西部和北部的狭长地带，且西部和北部控制区被ISIS截断，难以互相支援。且叙政府围绕多个军事基地都与反对派或ISIS有着拉锯战，一旦基地陷落，其周围地区也将随之陷落。

俄罗斯宁愿损害与美国的关系也要支援叙利亚政府，有现实利益和国内政治考量两方面因素。在现实利益方面，首先，俄罗斯在中东地区唯一的军事基地位于叙利亚——塔尔图斯（Tartus）军港，以及俄军情报机关设立在叙以边境上的监听设施，这些军事存在是俄罗斯在中东地区施加影响力的重要本钱。随着北约东扩，俄罗斯的势力范围不断收缩，叙利亚作为俄罗斯在中东的最后战略支点，无疑有着极强的现实意义和象征意义，俄罗斯几乎不可能放弃叙利亚。

其次，叙利亚是俄的重要贸易伙伴，俄目前对叙利亚投资总额达200亿美元；双方近年来签订的军事合同总额达40亿美元，叙利亚仅2010年就向俄购买了7亿美元的武器。再者，叙利亚和伊朗作为中东仅有的两个什叶派掌权的国家，一直互相支持，互为犄角。而俄罗斯也与伊朗有着密切的关系，稳固巴沙尔政权有利于加深俄罗斯与伊朗的合作，并依托叙利亚、伊朗两国强化俄罗斯在中东的存在感。

但是我们如果仔细审视俄罗斯在叙各项利益，就会发现单纯从现实利益出发，俄罗斯对叙军援的决策并不具有足够的说服力。俄罗斯经济对国际能源市场行情的依赖过大，能源出口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高达60%~70%，避免中东的石油产能完全落入西方国家控制无疑是俄罗斯的重要追求。但叙利亚并不是石油出口大国，也不是埃及这样石油和天然气出口路径上的关键国家。2011年之前，叙利亚每天出产37万桶原油，仅相当于全球供应的0.4%，客观地讲，维持巴沙尔政权对于俄罗斯的能源经济影响有限。

尽管俄叙之间武器贸易往来频繁，但这不代表叙利亚是俄罗斯武器出口的一个有利可图的大市场。为了卖给叙利亚武器，俄罗斯不得不向叙利亚提供贷款，免除大马士革欠苏联的数十亿美元债务。2010年，时任俄罗斯总统梅德韦杰夫访问大马士革时，提出在叙利亚建立一个核反应堆，但这项工作迄今都未开始。因此，考察俄罗斯对叙政策必须有现实利益之外的切入口。

从政治社会方面看，俄罗斯有1800万至2000万穆斯林，占俄罗斯人口的1/7。这些人支持谁，在很大的程度上决定着俄罗斯的政治与社会稳定。如果放任ISIS以及叙利亚反对派中的杰哈德分子坐大，伊斯兰极端势力就有可能向北渗透进俄罗斯南部，甚至与车臣分离势力汇合。从这点来说巴沙尔政权的稳定无疑与俄罗斯的国内安全紧密相关。

此外，中国社科院研究员庞大鹏在《俄罗斯外交战略中的中东》一文中指出：“除了在中东地区的经济外交外，俄罗斯外交的另外一个特色是，普京把对中东政策看作是俄罗斯在热点地区开展积极外交的一部分，此举仅仅为了显示俄罗斯利益的存在。”由此可以引出更重要的一点，即俄罗斯通过在中东显示存在以维护其大国形象的考量。著名俄政治研究者格列布帕夫洛夫斯基曾言，俄罗斯民族一直保持着寻找领袖的传统，从戈尔巴乔夫到叶利钦再到普京，民众一直在寻找领袖，最终发现普京就是那个可以带来稳定与荣光的领袖，维护俄罗斯的大国形象，就是普京领袖地位的重要保证。

何况俄罗斯与叙利亚自苏联时期就结下的历史渊源和传统友谊，以及俄罗斯东正教教会对叙利亚基督教社区的支持，也是俄官方不得不考虑的重要民意因素。无论从民族情感还是宗教情感来说，坐视叙利亚政府倒台都会影响俄罗斯民众对政府的态度。综合几方面考虑，我个人认为，国内政治考量才是俄罗斯强化对叙军援的关键因素。

尽管ISIS的崛起以及最近的叙利亚难民潮不断地刺激着西方的神经，也不断从侧面反映出西方对叙政策的失败，但目前西方媒体对俄罗斯军援叙利亚的评价总体上都是负面的，以“维护巴沙尔独裁统治”为主，说明现在西方主流舆论对于打击ISIS和推翻巴沙尔政权的比较依然以后者为重。可以预见，俄罗斯军援面临的障碍还会有很多，而且这样一种“面子工程”是否会对俄罗斯本就处于衰退的经济产生负面影响也值得关注。此外，俄总统普京在访华后不久就向外界承认军援叙利亚，有理由相信中俄两国已在此事上达成某种程度的默契，我们期待着中国在帮助叙利亚人重建家园、打击ISIS等议题上发挥更大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