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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木:“亚投行”的时代意义(2)

2015-05-06 20:04:09 作者: 张文木 评论: 字体大小 T T T 扫描到手持设备
“亚投行”[1]及其对世界瞬间产生的巨大影响,让我们觉得有些突如其来。

二、教训沉痛:丧失国家金融监管权导致美国陷入不可逆的结构性衰落

如果说丧失对教权的管控是中世纪欧洲在破碎化中衰落的重要因素[12],那么丧失国家对金融监管权,则是导致当前美国衰落的重要原因。明察其中的经验教训,对当代中国是有意义的。

事实上,美国当时在建立布雷顿森林体系的时候也感觉很突然,怎么突然就要管理世界了?1945年乔治·C.马歇尔在五角大楼的告别演说,继而1947年在普林斯顿大学的演说中表露出对美国削弱欧洲战略成功的喜悦及战后美国的全球抱负,他告诉美国人应该了解他们的历史,了解他们同其他国家的关系,了解美国在世界上的新地位。美国应该担当起一个世界强国的责任,美国对外政策的视野,再也不能局限于美洲了,而应以全球作为美国利益的着眼点。[13]马歇尔告诉美国人今后要学会作世界霸主,要有管理世界的能力。

但是,美国走到今天也经历了一个“否定之否定”的历史过程。美国在崛起之前和之初还是一个健康的国家,工业、农业等各方面发展比较平衡。这是由于依附于美元的华尔街财团和美利坚民族的利益还是一致的,都是要打倒欧洲霸权,掌控世界财富。

1939年初,美国总统罗斯福在美国参议院军事委员会协商的会议上告诉资本大佬们他要参加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理由——实际就讲美国参战会给资本家带来什么好处[14]。他说:

在大西洋上,我们的第一道防线是一大批国家持续地独立地存在——它们持续、独立地存在。目前,这些是什么呢,请记住这些字眼,具有持续的独立这一内涵的“持续地独立地存在”。国家的独立意味着“独立”,并不意味着在军事上或经济上遭受某个其他国家的“统治”。

这实际上是在暗示德国正在统一欧洲,统一的欧洲不利于美国,而“一大批国家持续地独立地存在”则符合美国的外交利益。他告诉美国资本家欧洲的分裂也可以符合美国军工资本家的利益:

如果这种情况果然发生了,英国、法国和其他仍然保持独立的国家决定起而战斗,那时你们就会碰到武器问题。

慕尼黑会议后,9月28日[15]那天,英国人大为烦恼,他们受了惊吓,惊惶失措,派人来这里,确实定购了飞机。我不知道他们在此购买了多少飞机,然而我想是300~400架。法国人的政府制度是每天早晨早餐前更换内阁。法国人开始讨论,这时的想法是,只有上帝才知道他们将要购买多少飞机。这是一个极好的想法。我们说:“越多越好!来,快来!使我们的工厂能进行批量生产,好!”

罗斯福讲话时在座的美国金融资本家的祖辈有许多曾在欧洲是以打倒反天主教权为目的的文艺复兴及随后民族独立运动的资助者,在这些目的实现后,他们便在与欧洲民族国家产生的权力之争中遭到惨败,有的还被驱逐和流放。1805年,拿破仑政变成功,次年他便邀请法国知名犹太人召开会议,以确保这些曾在推翻旧政权的大革命中发挥积极作用的犹太人对法国新政权的忠诚[16]。如果联想到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欧洲和苏联都执行严厉的限制和防范——在德国更是赶尽杀绝——犹太人的政策[17],可以说,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前,欧洲对这些金融资本家一直保持着高压态势。正因此,当时华尔街或者被艾森豪威尔称谓的“军事﹣工业复合体”[18]的利益和美利坚民族利益还是一致的,目的都是要打倒欧洲,使美国取代欧洲的世界霸权。在这样历史背景下,美国资本家很容易接受罗斯福参战的提议。

二战结束后,美国取得了全面胜利,这时又出现了谁掌握国家权力的问题。“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19]有着深痛教训的美国金融财团卯足了劲,一定要把国家权力掌握在手中。他们从金融即他们的长项入手,制造并利用危机,造成国家资金短缺形势,迫使美国政府向他们借钱。借钱可以,但条件是国家要改革国家金融垄断体制,理由是政府“监管不力”才造成“危机”。金融管理经验远不及老牌欧洲的美国政治家远不是被欧洲人赶到美洲的金融家的对手,更并没有将金融提高到国家的生死存亡的高度来看待。开始有些美国政治家比如林肯、麦金莱、肯尼迪等[20]也试图通过提高国家对金融监管能力将金融监管权力收到国家手中,但最后他们及其努力多为美国金融集团干掉了。一次次“金融危机”迫使政府一次次借款(或曰“融资”)和随后的放权,最终华尔街将原来由国家掌握的银行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华尔街反客为主,政府成了它的最大“银行客户”。结果,巴黎公社放弃银行的监管权所造成的亡国恶果,一百年后不幸又在美国上演。美国民族资本已成为金融资本的牺牲品,殖民地现象已从南方国家向北方发达国家逆推。

殖民地现象从第三世界向特别是美国这样的帝国主义内部倒逼,是21世纪初的帝国主义腐朽性的最突出的特点。1942年1月22日,毛泽东在审改关于太平洋战争后沦陷区情况的通报材料时,加写这样一段话:“总之,极端狠毒的殖民地政策,现已推行于租界,不分阶级,有财即掠,表示了日本法西斯最后挣扎时期的紧张性。”[21]如果将这段话中的“日本”换作美国华尔街垄断资本集团,让人也会觉得很贴切。1965年美国记者爱德加·斯诺在与毛泽东谈话结束时说:“希望主席向美国人民说几句话,美国人民对中国是有好感的。”毛泽东一针见血地回答说:

祝他们进步。如果我祝他们获得解放,他们有些人可能不大赞成。我就祝那些认识到自己还没有解放的,生活上有困难的人获得解放。美国人民需要再解放,这是他们自己的事。不是从英国的统治下解放,而是从垄断资本的统治下解放出来。[22]

2011年美国出现的“占领华尔街”运动就是美国人民认识到自己的利益并开始了“美国人民需要再解放”的伟大实践。

我们知道,国家的实体经济和银行是一对国家必须依赖的互为补充的两个支柱:银行好比是一个人的血液,实体经济是肾,有血可以强肾,有肾也可以生血。华尔街利用危机搞垮了美国国家银行后,立即向实体经济发难,利用手中的金融权力慢慢将美国的实体经济击垮。20世纪50年代,美国制造业产值占全球的比重高达40%左右,从60年代开始,美欧开始了“去工业化”浪潮,进入80年代,生产“外包”成为趋势,2009年美国在全球制造业产值中的份额跌破20%,2010年继续跌至19.4%(当年中国为19.8%)[23]。2008年美国制造业增长率1.7%,2009年猛跌至–18.7%。[24]2010年美国服务业在GDP中所占比重达70%左右,狭义上的制造业在美国GDP中所占比重由20世纪90年代中期的17%强降至目前的12%左右[25],其中与国民生活无关而华尔街石油集团需要的军工产业还占有相当的比例。这使得美国由以往以实体经济为主体的社会结构不自觉地滑入一个以消费为主业的寄生性的社会结构[26]。

马克思说:“荷兰衰落的历史,就是一部商业资本从属于工业资本的历史。”而在此前“旧式的高利贷者还在产业资本家面前占着优势,产业资本家为了夺得自己的地位,必须首先反对旧式的高利贷者”[27]。尼克松之前,美国货币以黄金为基础,并且有实体经济的支撑。但是,以1971年12月《史密森协定》为标志,美元对黄金贬值,同时美国拒绝向外国中央银行出售黄金,布雷顿森林体系下的金本位制名存实亡。20世纪70年代,尼克松宣布放弃美元金本位而将美元与国际石油挂钩,美国与世界上最大的产油国沙特阿拉伯达成一项“不可动摇”的协议,双方确定把美元作为石油的唯一定价货币,并得到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其他成员国的同意。从此,美元的强弱始终影响着国际油价的走势。作为石油的定价货币,石油成为支撑美元的价值要素。之后开始炒作石油价格,利用各种方法让世界大量使用石油,并用美元结算。比如,美国向世界宣扬近乎极端的环保主义,其核心目的是加大石油消费(实则石油美元消费),让石油替代煤炭,这样美元便与海外石油挂钩,由此必然的逻辑就是美国华尔街金融资本与工业资本从而实体经济相分离。美元不再依赖实体经济,从劳动形态上来说,美元背后的支撑也不再是民族劳动产品,与古罗马出现的情形一样,整个国民不再需要劳动,只要控制了石油生产国,就能保证美元坚挺。美国对石油控制的关键是确保石油标价和结算只能使用美元,尼克松之后的美国外交重点日益向中东集中,其目的就是用一切手段保证石油以美元结算。此后,美国国民成了华尔街控制中东的炮灰,而美国政府也不得在华尔街设置的一次次“财政悬崖”中乖乖就范。

底特律曾是美国人引以骄傲的工业成就,2013年12月3日,美国联邦破产法官罗兹做出裁决:底特律市符合联邦破产法第9章的相关规定,符合申请破产保护的资格。这座曾经风光无限的汽车城正式宣告破产,同进它也宣告美国工业资本惨败并屈从于商业资本的历史的开始。自从美元脱离黄金转为石油美元后,美国金融资本和工业资本开始分离,现在更是沦为金融资本的奴仆。

但是欧元出现了,现在人民币也日益有了国际货币的趋势。有些中东国家尝试以欧元或人民币为石油结算货币,这对石油美元是一个致命性的打击。美国图穷匕现,对于那些不愿意用美元结算的国家,不惜发动战争。持续不断的对外战争透支和伤害了美国的国力,但对华尔街来说却是双重利好。军事战争既拉动了军工利润又保证了国际石油结算以美元为主,美元结算让美元坚挺。为了保证美元坚挺,美国必须控制世界主要产油区并为此展开持续不断的战争。这时,华尔街与美利坚民族的利益至此已分道扬镳。随着美国战争失败,华尔街利益开始与美国买办集团的利益分道扬镳。今天华尔街资本已有了“出走他乡”的意图,这对美国统治集团(实际是买办集团)是痛苦的,但对美国人民和美利坚民族却是有利的。

需要说明的是,我们说的美国衰落是结构性的衰落,尽管美国GDP仍占世界GDP的1/4强,对外贸易总额世界第一,尽管美元是当前国际货币体系的柱石,全球大宗商品交易仍然以美元定价为主,世界各国外汇储备中美元占70%左右水平,但结构决定趋势,不合理的经济结构及失去改革能力的政治结构,告诉我们,美国的衰落将不可避免。

美元指数是综合反映美元在国际外汇市场的汇率情况的指标,用来衡量美元对一揽子货币的汇率变化程度。它通过计算美元和对选定的一揽子货币的综合的变化率,来衡量美元的强弱程度,从而间接反映美国的出口竞争能力和进口成本的变动情况。下图是1985至2013年美元指数走势图[28],其中1999年至2001年美元指数强势飙升,接近1985年的水平,这显然与苏联解体释放浮财直接关联,而随后不可逆的持续下跌,显然与美国在中东开展的不间断的战争关联。18年间,美元指数指续下降,始终没有达到2001年遑论1985年的水平。这说明美元从而美国的衰落是结构性和不可逆的。

1985至2013年美元指数走势图

“工业资本屈服于金融资本”,是美国经济结构中不可调的矛盾的具体表现。奥巴马上台后曾试图改变这种的状况,陆续从阿富汗撤军,要搞“再工业化”。这与华尔街的利益产生了矛盾。现在的美国实体经济只占不到12%,并且深受战争影响,导致美国支出巨大,国内形势一塌糊涂,斯诺登出走、警民冲突事件不断升级等,说明人民对政府的信任度非常低。这就像马克思所说,资本主义为自己培养出掘墓人。美国目前可以引以为豪的是软件、高科技领域,但“好汉不失一粒米”,软件解决不了衣食住行问题,老百姓最后是要吃饭穿衣住房的。这些东西不能指望国际市场的调节,老百姓一饿,没粮食,光靠软件有用吗?软件、科技产业只能解决发展问题,它不能解决生存问题。人民上街多为饥寒所迫。这是唯物主义的解释。

现在,奥巴马看到了美国的问题所在,宣布再工业化,要实行医疗改革,推动控枪法案,这是为国为民的思路。谁知,他话音刚落,底特律就破产了,医改、禁枪都是阻力重重。为什么,华尔街资本家不答应。军火商们为了保证基本的枪枝市场,不惜放任国民自相残杀。天下哪有恶医希望病人速愈的事情。

美元在成为国际货币后,与美国崛起之初工业产品进入欧洲导致的结果一样,第三世界的轻工业产品涌进美国,使美国工业成为多余,这不符合美利坚民族的利益却是符合华尔街利益。华尔街在美国成了一个怪物:美国国家财政依赖华尔街金融,华尔街金融依赖军工和石油扩张;军工石油扩张又必须以对外战争拉动,战争胜利再反哺华尔街,进而进入美国财政。而成本越来越高的战争又进一步透支了国家财政,使政府对华尔街依赖日益加深。如此恶性循环,致使美国发生了迄今尚不见尽头的危机,再加上完全为欧洲忽悠起来的世界老大的地位迫使美国还要扛起全世界事务,肾虚活重,美国迅速衰落。正如马克思所说:

高利贷不改变生产方式,而是象寄生虫那样紧紧地吸在它身上,使它虚弱堪。高利贷吮吸着它的脂膏,使它精疲力竭,并迫使再生产在每况愈下的条件下进行。[29]

现在打仗这活美国实在扛不住了,如此战争的失败使美元与国际石油的“不可动摇”的绝对挂钩关系发生动摇,这迫使华尔街要考虑依附于美元之上的资产保值问题。坚挺的美元符合作为民族国家美国的利益,但是美元的坚挺才符合华尔街利益,美元如果持续疲软,华尔街利益就会受损,至于美国衰落,这不关华尔街的事,他们需要的只是其资产保值。这也就是目前亚投行吸引那么多的西方国家注资的原因。可以试想,如果没有华尔街的参与和允许,这些西方资金是不会来。资本没有祖国。作为民族国家的美国是不愿意看到西方资金注入亚投行,因为这意味着美元的老大地位真正动摇和美国的真正衰落。美元是跟美国绑在一起的,但美元里面的价值可是跟华尔街绑在一起的。“象产业资本家会欺诈劳动者一样,商人也会欺诈资本家”[30],华尔街不会让自己的资金随美元这艘曾经的“坦泰尼克”双双沉没。

美国著名的东方学专家,平洋战争期间任罗斯福总统并兼任蒋介石政府的政治顾问拉铁摩尔[31]说:“资本是不知道爱国的。”[32]实际上,华尔街考虑的不是美元更不是美国,而是依附于美元的资产如何保值。在美国出现结构性衰落的情况下,为其资产改选其他有实力的币种是可行的方案。现在看来,欧元不行,欧元现在危机重重;德国马克较有实力,但二战前后的德国政治让这些金融大佬至今仍心有余悸。比较而言,英镑是比较好的选择。前阵香港首富李嘉诚在大举抛售香港和内地资产的同时又在英国乃至欧洲各国“购买”商业项目,李氏资本的这条迁移路线与上述判断相吻合。资本没有祖国,我们不能指望资本家将国家利益置于资本之上。犹太人自古就是商业族群,生长于犹太人家庭使马克思对资本有着比一般经济学家更深刻的见解。1844年,马克思撰写《论犹太人问题》,将犹太人的解放与消灭“犹太”即国际垄断资本联系起来,他说:“我们不是到犹太人的宗教里去寻找犹太人的秘密,而是到现实的犹太人里去寻找犹太教的秘密。”[33]那么,什么是现实的“犹太人的秘密”呢?马克思说得很直接:“犹太人的世俗基础是什么呢?实际需要,自私自利。犹太人的世俗偶像是什么呢?做生意。他们的世俗上帝是什么呢?金钱。”[34]资本没有祖国,正因此,马克思才在《共产党宣言》中说“工人没有祖国”[35],因此马克思建立了服务于工人阶级解放的“第一国际”。遗憾的是,二战中斯大林解散了“共产国际”——这是共产国际运动的重大损失,但国际金融集团却没有作出对等回应,这与戈尔巴乔夫解散了华约组织后西方反而加强了北约组织的结果相似。

责任编辑:沙枣花
来源: 观察者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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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14年12月28日 ~2014年1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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