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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回避的考验:乡村文明在断裂?

2015-03-27 01:12:41 作者: 宋丽朝、高万芹等 评论: 字体大小 T T T 扫描到手持设备
农业不会消失,农村不会消亡,农民不会绝迹。即便中国城镇化率达到70%,仍将会有数亿人生活在乡村。乡土社会一直是,也将永远是现代中国的一部分;乡土文明,哺育了中国,也必将承衣钵开新命,伴随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壮阔进程!

编者按:随着城镇化的快速推进,数千年的乡土社会向何处去?萧条、衰败甚至消亡,难道这真会是它的命运?我们的田园梦、我们的乡愁,难道真会像有些人说的,有一天将无以承载?

随着青壮年大量外流,农村空心化严重,一些地方环境遭到破坏,一些地方公益事业乏人问津,一些地方社会结构有所松动、社会风气有所败坏、伦理道德有所滑坡。数千年的农耕文明在社会的巨大变迁面前,面临严峻考验。

但毋庸置疑的是,农业不会消失,农村不会消亡,农民不会绝迹。即便中国城镇化率达到70%,仍将会有数亿人生活在乡村。乡土社会一直是,也将永远是现代中国的一部分;乡土文明,哺育了中国,也必将承衣钵开新命,伴随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壮阔进程!

如何重建乡村社会?如何跨越乡村文明的断裂带?如何打造新乡村文明?这就是今天摆在我们面前的一个时代命题。

华中科技大学中国乡村治理研究中心长期关注这一问题,历年组织师生利用春节假期回乡调研,调研成果在社会上引起较大反响。2015年,师生们又写出了100余篇回乡记,从不同侧面记录乡村社会变迁,从各个角度思考乡村社会重建。本期专题我们摘编部分篇目,期望这些文章不仅能一慰读者的“乡愁”,更能引起全社会对乡村建设的重视与思考。

传统沉浮

一块匾:铭刻于心的乡村温情

■ 宋丽朝

姥姥今年90岁,是个慈祥的老人。农历腊月二十三,这天是个好日子,因为乡邻商议这一天给姥姥“挂匾”。姥姥以前是我们这一带的乡村接生员,一辈子接生过的孩子成百上千,在贫寒的岁月里,一个新生命的诞生会给一个乡下家庭带来新的希望和欢乐。乡邻们不忘当年恩情,在姥姥90岁高龄时,自发送匾以表谢意。

姥姥在农村做了40多年的接生员,足迹遍布方圆数十里,经她的手而诞生的孩子有的已经当了爷爷,有的还是年轻后生;有的是朴实农民,有的成了社会精英。姥姥说,过去我们农村的医疗条件不好,产妇都在家生孩子,每次接生她都要在床前一直守候几小时甚至十几小时,有时要跋涉数十里路,有时要惊心动魄地抢救无呼吸的婴儿……

姥姥当接生员是当年组织的安排。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勤劳能干的姥姥被村干部通知去夜校学习,到了之后才知道是学习为妇女接生。她听从组织安排,安心学习。尽管她大字不识一个,却学得又好又快。学成之后,姥姥便在乡卫生站做了全职接生员。人民公社时代,接生属于集体劳动,劳动工分就是报酬;分田到户之后,接生不再属于集体事务,可是由于周围十里八乡都知道姥姥会接生,所以人们还总是来请她,只是这时候不算集体劳动,也就没有正式的报酬。

物资匮乏的年代,白面汤是月子里的妇女才能吃到的食物,姥姥时常被人留下喝碗面汤,算是对接生的酬谢。乡村里的许多孩子都是她接生的,从村前到村后,从本村到外村,人们只要见到姥姥,大老远地就打招呼,不是叫奶奶,就是叫婶子。农民没有什么贵重东西来答谢,姥姥也不图这个,一句奶奶的呼唤,一个欢乐的笑脸,就能使这个逐渐驼背的慈祥老人畅怀多时。

在我们乡村社会还有很多关于爱戴与尊重的故事。我的爷爷去世10多年了,他是个木匠,祖传的手艺。以前,每家每户的门窗家具、桌椅板凳都需要木匠来做,于是爷爷为他人“帮工”就成了家常便饭,有时候几个壮年劳动力帮工一个月,分文不取。直到父亲这辈儿,为乡邻磨镰刀、磨剪刀、做桌椅板凳、做案板、修理农具、修理门窗等,都是极其平常的事情。长辈们服务于乡村的劳动自然没有什么报酬,却在劳动中积攒了人情与尊重。

我们村的老村医也是这样,他今年已经70多岁,从集体时代便是赤脚医生,几乎给所有的村民看过病。农村的行医条件非常艰苦,对手脚不灵便的老人他都上门出诊,也有很多半夜急诊的情况。很多时候,为农民看生理上疾病的同时还要进行精神上的慰藉,一番嘘寒问暖,几句儿女家常,就能把村民的病医好一半。而农民的生活条件有限,特别是一些困难老人,赊账非常普遍,收不回账的情况时有发生。艰苦的付出使村医也收获了人们的尊重和信任。

现在,接生员、木匠等都已经逐渐退出乡村生活的舞台了,可是这些人留给人们的念想却时常浮现。在他们的身上,呈现的不仅仅是某一方面的技艺,更是这种技艺所代表的守望相助的感情。技艺不断精炼,感情日益积累,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不断增加,乡村社会因而被这种情感之网编织起来。

这是一种被“接生”的乡村社会。人是核心,感情是主导。接生一个新的生命,需要知识与技能,更需要许许多多对于人本身的呵护与关爱。我们出生在一个充满爱与关怀的乡村,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又再生产着乡村社会的文化基础。因而,乡村社会的接生员不仅是替人接生,也在无意间形塑了这个关于爱和温情的社会。

然而,如今的乡村社会正在远离那个情感之网的演绎和编织。被“接生”的乡村社会也已经被现代技术和现代理性日益占据。农民发现,迎接一个新生命的到来,钱就可以办到;互助合作能办的事,钱能够又快又好地办到;治病救人也是钱的交换。一切都可以用钱买到,这在方便我们的同时,也让人与人之间的那份温情渐渐变淡。

可是,人们怀念这份温情,需要这份温情。于是,一些人便想到了90岁的姥姥多年前的善举。与其说这次“挂匾”是为姥姥歌功颂德,不如说它是乡村社会的“乡愁”,是乡村社会的文化反思。

一个仪式:乡土社会伦理空间

■ 高万芹

我的家乡位于鲁中地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离孔子家乡比较近的缘故,家里过年的习俗多,规矩也多,每次回家过年都感觉很忙。尤其是大学毕业后,除了帮助爸妈张罗以外,还要参与各种家门聚会和活动。老妈从腊月二十二开始忙碌,一直到初六、初七才能空闲下来,其中最忙的是年三十到初二。在家乡,真正的过年也就是这几天,年三十吃团圆饭、初一磕头拜年、初二送家堂,其中送家堂对一个家门来说是最重要的仪式。

按照传统习俗,各家门都要在年三十下午吃完团圆饭后设神位、摆家堂,供祭祀和晚辈敬拜,初一拜年就是跪拜这些神位和灵位,初二送家堂也是送走这些供奉的神灵和先人。年三十下午,家门内的男丁要去长辈那里帮忙张罗摆设。神位一般是设两个,天地神位和财神神位,天地神位设在庭院,财神神位设在屋内。摆家堂主要是摆上先人的牌位,一般是去世的三代宗亲。老人抚养儿女长大便是功劳,死后可以与神一样受到家人的敬拜。

初二送“家堂”,家门中的人要通过放鞭炮的仪式送走先人,也意味着过年祭祀活动的结束。初二中午每家每户还要准备一桌子的饭菜,吃完之后,先在自己家放鞭炮送走天地神灵和先人,然后带上鞭炮去家族内摆家堂的长辈家集合,一起送走先人。我的爷爷在同辈中是老大,因此,爷爷在的时候,每年初二我们全家都会带上鞭炮到爷爷家集合,五服以内的宗亲也都到他家集合。爷爷很喜欢这样的大家庭聚会,五服以内的亲人到场,看到自家人丁兴旺,听到亲人夸赞他福气好、儿女孝顺,他就非常高兴。

但是,说不清从何时开始,大家参与的热情有所降低。不只是送家堂,丧葬、先人的忌日,传统的仪式性活动都不再像以前那么隆重。

这些家族仪式会不会随着农村传统伦理的衰落和老一辈的故去而消失?老妈认为不会,送家堂不该取消,应该被传承。每次送家堂,老妈都很累,忙这忙那,还一定要我们姐弟打扮得体去参与,好像就是为了让先人和亲人看看我们三个。在她看来,我们姐弟三个站在一起就是一道风景,虽然现在我们三个都没有什么大成就,但抚养我们三个不容易,苦尽虽未甘来,却也看到了希望。

老爸也兴致勃勃地参与这样的活动。老爸很早就跟着爷爷做这些事情,他对逝去不久的爷爷奶奶感情深厚,忙里忙外也是尽一份孝心,当然作为家门的一分子,他也理应尽责。然而,他一遍遍地跑来跑去,尽心尽力,不仅仅是责任的问题,他在摆家堂、送家堂的仪式活动中,很有存在感和意义感。在他眼中,一个年就是在这些仪式的忙碌中,才有年味。

老爸老妈之所以认为送家堂很重要,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相信尘世的幸福生活要靠神灵和先人的保佑,对于神灵和先人,他们不敢不敬,也不敢不畏,害怕自己的行为触怒他们,把灾难降临到家人头上。他们年年祈求神灵保佑我们姐弟发大财、当大官,年年失望,却仍然年年祈祷,这份希望,强大而坚韧,即使遇到困难也永不泯灭。

我不知道他们的力量来自哪里,他们对待生活和压力为何如此乐观,直到大姑的几句话把我点醒。她说人在拉巴(养育)孩子的时候“最有劲”,只要人生任务没有完成,儿女没有成家立业,父母总是能够使出全身力气为孩子打拼,“心气”高得很,再多困难也不怕,不图别的,就希望自己的儿女过得好,自己脸上有光。在我们这里时常听到有父母把“任务”和“退休”挂在嘴边——等到儿女成家立业,日子过得安稳,老一辈就算完成了人生“任务”,可以光荣“退休”了。

责任编辑:齐鲁青
来源: 半月谈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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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14年12月28日 ~2014年12月28日
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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