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孟翰：从追悼后藤健二说到中日关系

后藤健二,请记住他的笑脸

原标题：后藤健二：政治的牺牲品——从追悼后藤健二说到中日关系

后藤健二最后还是死于“伊斯兰国”（ISIL）之手，2月1日早晨他被处刑的画面已经上网公之于世，令人惋惜伤悲。在他被绑架一事公开后到撕票这段时间以前，我其实对他几乎没有印象。后来，日本各电视台重播他在叙利亚等纷争地区的采访，才依稀记得有他这号人物。最近，看了他不少的报导后，深深受到感动，他到中东非洲一些饱受战争之苦的地方采访，不是为提供观众一些媲美好莱坞动作片刺激的战斗画面，而是想要深入理解捕捉一般老百姓，特别是儿童们的受苦受难。他对他采访的对象，有同理心，却没有高高在上的同情心，只是将自己融入当地的情景，忠实地报导乱世的点点滴滴，希望能唤起生活在免于恐惧幸福和平的日本观众深思战争到底有何意义，进而重视感受远在千万里外人们的苦难。他的采访充满浓厚的人道主义精神，却又不自以为是，从不说教，他对介入纷争的各方，均采取中立的态度，他只选择站在弱势人民的一方，他要为人性留下真实的见证。

（2015年1月28日，日本东京，民众在安倍府邸外烛光守夜，声援后藤健二。图片来自CFP）

“伊斯兰国”为了政治，终于杀死了一位手无寸铁、与人为善，也对“伊斯兰国”没有心怀恶意的独立记者。这起事件引起世人的注意是非常晚近的事：1月17日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出访中东各国，隔天1月18日在埃及演讲，言及日本会“协助抑制‘伊斯兰国’的威胁”，同时会“支援与‘伊斯兰国’有争执的国家2亿美金”。这段话在三天后，1月20日，就似乎刺激“伊斯兰国”公开一段录影，威胁日本付出赎金2亿美元，不然就杀了后藤健二与另一位趁着安倍解禁日本武器外销，想卖武器到中东发财的日本人汤川遥菜。安倍在埃及那些话，到底是不是引起这起事件的导火线，在日本一直有些争议。日本政府与绝大多数的人认为没有，少数人认为这些话确实挑衅“伊斯兰国”，而且违反日本固有的中东政策。不管谁是谁非，日本政府的反应从一开始，就值得玩味。

一方面，日本政府上上下下，包括安倍首相在内，口口声声说人命第一，要尽全力与“伊斯兰国”谈判；另一方面，安倍却又信誓旦旦，宣称不会与恐怖主义妥协，严厉谴责“伊斯兰国”。之后，安倍马上与美国总统、英国首相通了电话，连远在南半球的澳大利亚首相阿伯特也接到安倍的来电。据报道，这些电话内容，除了要求协助日本处理人质事件以外，安倍主要是再三重申日本对恐怖主义不妥协的立场。安倍的表态赢得美国的首肯嘉许。可是，英美澳这三个盎格鲁萨克逊国家对恐怖主义集团绑架的人质，一向是坚持政治原则高于人命。相反的，最近受到“伊斯兰国”绑架的诸多国家人质中，只有土耳其、意大利、西班牙、瑞士、丹麦等诸多非盎格鲁萨克逊国家，才有在谈判后成功说服“伊斯兰国”释放人质的先例。日本与土耳其的关系还一向特别不错，然而，日本在事发后，并没有派人到土耳其开辟谈判管道，反而派了一位亲以色列的外务副大臣中山泰秀到约旦首都安曼处理此事，理由是安曼有中东最好的情报网络。

这个所谓最好的情报网络不到几天就当众泄气破功，在人质谈判几乎裹足不前的状况中，1月24日“伊斯兰国”就在网上公布一段录影，由后藤健二手持一张汤川遥菜的遗体照片。过了三天，1曰27日，在众议院质询中，针对民主党前代表前原诚司的提问，安倍答复说：“去年11月掌握到两人成为‘伊斯兰国’人质后，马上在首相官邸成立联络室，在外务省成立对策室，在约旦当地成立对策本部。”这段话，说穿了就是透漏在约旦的对策总部其实两个多月在人质谈判上毫无进展，现在派外务省副大臣到约旦，只是对日本国内，在政治上作秀，忽悠日本国民一番而已，安倍政府压根就没想要解决人质问题。安倍这段在国会的告白，引起前原诚司质疑安倍在埃及的演讲，他说（大意）：既然政府已经知道两人已经被绑架，为何首相在埃及的演讲还要故意刺激“伊斯兰国”呢？安倍的回答很妙，他说：“如果太过于害怕风险，那就会屈服于恐怖分子的威胁，而就无法对周边国家进行人道支援了。”这不就说明在政治原则与人命安全之间，安倍很清楚地选择政治表态高于一切，实际上两位日本国民的生命，对他而言是很次要的考量。我绝非主张凡事要与恐怖分子妥协，可是安倍明知两位国民已经被“伊斯兰国”绑架时，有必要如此高调政治表态吗？

为何这个高调政治表态对安倍如此重要呢？为何安倍胆敢冒被日本国民唾弃的风险，一反日本过去与恐怖分子谈判妥协达成人质释放的传统，转而义无反顾地以坚持政治原则高于人命呢？这就要说到安倍的两个政治计算。

其一，“趁火打劫”，不管人质死活，利用这件事，挑起日本国民的不安感。让日本国民觉得日本如果没有尽快强化自卫队的能力，同时放宽自卫队的行动范围与武器使用限制，并提出自卫队海外拯救日本国民法案的话，日本国民往后就难保有安全。由于近几年来中日情势紧张，日本国民对诸如此类的诡言越来越没有思考能力，媒体也在一致对外的号召下，被日本政府牵着鼻子走。从汤川遥菜的父亲与后藤健二的母亲在儿子牺牲后，竟然还要向日本社会大众道歉来看，日本当前的气氛配合安倍的如意算盘可能性大，而背离安倍政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其二，对美国输诚，利用这次事件，名正言顺在中东地区加入美国领导、以盎格鲁萨克逊国家为主的军事联盟，这就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先说谁是“沛公”，沛公就是中国。日本在安倍上台后，已经制定未来的东亚大战略与对中政策。这个政策，简单说就是面对中国的崛起，呼朋引友合力将中国的气焰压下去，在东亚重新建立势力平衡，恢复东亚过去的国家排名顺位。日本要达成这个大愿景，还得狐假虎威才行，所以还得看能不能将美国带头的盎格鲁萨克逊国家的军事联盟，一起拉进来替日本撑腰。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在东亚以外的地区加入美国带头盎格鲁萨克逊为主的军事联盟，这也比较没有争议，起码中国就很难说三道四。一旦日后中日发生冲突，日本就有机会有道德权利将美国领导的盎格鲁萨克逊国家的军事联盟拖下水。这就是为何日本在上月绑架事件公开后，亟亟于联络美国、英国与澳大利亚的原因，安倍要保证日本会与美国联盟同步，共同行动，一起站在反恐怖主义的一边。

因此，在政治考量下，在反恐的口号中，很反讽的，人命变得如此微不足道。于是后藤健二与汤川遥菜两位的生命，就只能无奈地沦为供奉在政治神坛前的牺牲品。午夜梦回，回想古今中外，究竟有几多人是后藤健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