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曼玲：道路通向瓜达尔港

一个是当今世界上最大的工业国家，一个是和平基金会和《外交政策》杂志发布的榜单里有名的“失败国家”， 中国和巴基斯坦能相互为对方提供什么样的机会呢？

2014年11月巴基斯坦总理谢里夫访华，强调“中巴经济走廊”对促进中巴经济合作催化作用，并签署了约20份与基础设施建设有关的合作文件。中巴经济走廊总长约3000公里，从中国新疆的喀什通达巴基斯坦的瓜达尔港。总工程费达450亿美元，计划于2030年完工。“中巴经济走廊”系2013年5月李克强总理访问巴基斯坦期间，双方提出。从概念形成到落地，只花了一年半时间。

道路通向瓜达尔港。而这条道路，究竟代表着一个什么样的引力场？

作为中国通向南亚、中亚、西南亚及海湾地区的十字路口，巴基斯坦是中国“一带一路”海外路线的交汇点，，战略位置十分重要。政治上，巴方是中方“全天候、全方位的战略合作伙伴”，对中国的“一带一路”战略也高度配合。随着相关规划的落地，“中巴经济走廊”成为“丝绸之路经济带”的重要部分，同时其巴方重点瓜达尔港，又成为“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港口。

根据两国政府最新披露的信息，中巴经济走廊的合作重点有三：一为能源，二为交通，三为教育。巴基斯坦是全球电力短缺最严重的国家之一，巴基斯坦全国工业的三分之二受到能源短缺的影响，对此中国决定沿经济走廊投资340亿美元以逐渐完善火力、太阳能和风力发电设施，为中巴“走廊”建设和发展提供电力保障。交通也是巴基斯坦经济发展的制约因素。此次中巴对话在交通项目上也达成了系列共识：包括KKH项目（喀喇昆仑公路升级改造）、卡拉奇—拉合尔公路项目、拉合尔橙色线地铁项目以及与瓜达尔港口建设有关的项目等，此外双方还探讨了Eastbay高速公路扩容建设及相关人员培训等。在能源供给和交通改善的基础之上，中方将帮助巴方改善公共教育，培育工业化所需的人力资源。

而双方在瓜达尔港的合作，在“中巴经济走廊”提出之前就已开始。

瓜达尔港是巴基斯坦俾路支省西南部的一个深水港，东距卡拉奇约460公里，西距巴基斯坦─伊朗边境约120公里，南临印度洋的阿拉伯海，西望阿拉伯海与红海，距霍尔木兹海峡大约400公里，地理位置十分险要。从这里，陆上连通中亚核心地带，可作为中亚内陆国家的出海口；从海上可以进入亚洲乃至全世界大多数油轮必经的海上通道——霍尔木兹海峡，并可以通过阿拉伯海-红海与非洲石油新兴国家赤道几内亚、喀麦隆、加蓬和安哥拉等进行贸易往来。瓜达尔港于2002年3月22日开工建造，时任中国国务院副总理吴邦国与巴基斯坦总统穆沙拉夫共同主持了中国援建的一期工程开工典礼，中方投资2亿美元，于2005年完成一期工程。2013年2月18日，巴基斯坦将瓜达尔港的建设和运营权正式移交给中国的中国海外港口控股有限公司。

在“一带一路”战略提出之前，中国虽然认识到瓜达尔港战略位置的重要性，并进行了支援建设，但对该港的战略定位在很多方面仍然是不清晰的，在资源投入上也是有保留的。在这方面，巴方甚至比中方还要着急。2013年1月初，巴基斯坦信息部长卡伊拉曾公开表示，如果瓜达尔港建设海军基地的话，巴基斯坦将更感谢中国。

“一带一路”战略的制定，凸显出了瓜达尔港的重要地位。我们可以看到，瓜达尔港作为“中巴经济走廊”的末端，既是“丝绸之路经济带”的一部分，又是“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据点，可以说兼得海陆之利。有了瓜达尔港，中国从中东和非洲进口的石油可以通过陆上输油管道进入中国，绕开马六甲海峡；同时，该港可以作为一个转口贸易的重要港口，在中国与南亚、中亚、中东乃至非洲的贸易中起到重要作用。

一些分析家也认为瓜达尔港对于中国海军具有重要战略价值。但瓜达尔港所在的俾路支省工商业非常落后，目前能够提供油水补给就不错了，连食品补给都会遇到采购难的问题，一个军港需要的其他配套功能更难提供，加之周边的环境并不是非常友好，如果瓜达尔港遭遇攻击，在目前的条件下很难守卫。因此，将瓜达尔港建设成为海军基地并不现实。

道路通向瓜达尔港。在这一个庞大的合作计划中，中国和巴基斯坦分别能得到什么呢？

如前所述，巴基斯坦已经被一些西方机构归入“失败国家”的行列。伊斯兰堡长期政局不稳，而且国家能力低下，对本国的许多国土都无法做到实质控制，部族冲突和恐怖主义袭击此起彼伏。能源短缺和交通的不便制约着该国工业的发展。巴基斯坦向中国出口的产品大多是棉纱线、烟草等初级产品，从中国进口工业制造成，贸易结构高度失衡。

中国不仅是巴基斯坦在区域地缘政治上的盟友，更是巴基斯坦实现各方面现代化的关键助力。伊斯兰堡亟需基础设施和资本，而中国大量富余的工业生产能力和资本亟待寻找出路，“一带一路”战略的提出，与这种中国国内工业生产能力与资本的过剩本来就有很大的关系。中国投资于巴基斯坦的能源工业与交通基础设施， 这就为巴基斯坦矿业与制造业的发展，奠定了基础。而这从长远来看，有助于巴基斯坦国家能力的增长。伊斯兰堡需要更多的税收以增强国家机构的作用，需要更多的交通基础设施，以实现对边远地带的控制。而如果经济发展起来，伊斯兰堡手中也有了更多的笼络离心离德的少数民族的筹码。

巴基斯坦的稳定和繁荣完全合乎中国的利益。从政治角度考虑，第一，长期以来，巴基斯坦都是中国借以制约印度的区域力量，随着印度的进一步崛起，巴基斯坦的战略意义将更加突出，第二，如果伊斯兰堡不能实质控制其国土，巴基斯坦将继续成为众多恐怖势力的藏身之所，而这对中国解决新疆问题将构成很大的困扰，对于中国在阿富汗的经营，也是非常不利的。

而从经济角度考虑，“中巴经济走廊”是中国迄今为止最大的“走出去”项目。有伊斯兰堡的全力配合，中国在巴基斯坦不仅能输出资本和商品，修建基础设施，而且可以正大光明地将“中国标准”输入巴基斯坦。在当代世界，谁掌握工业标准的制定权，谁就掌握了工业体系的制高点，不仅能收割利润的大头，更可以在一国产业的资源配置中掌握话语权。接受“中国标准”的巴基斯坦，其工业体系当然就要追随中国的工业体系，与后者共同进退。这对于中国在国际上争取更大的标准制定权，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

“中巴经济走廊”有着光明的前景，然而其当下建设必然面临着巨大的安全挑战。从瓜达尔港到喀什，道路穿越过诸多伊斯兰堡并不能实质控制的地方。伊斯兰堡孱弱的国家能力决定了其不可能为所有项目提供可靠的安全保卫。

光拿瓜达尔港所在的俾路支省来说，形势就不容乐观。该省面积占巴国土的44％，资源丰富，深具经济开发价值，但总人口只有650万人。俾路支在英国殖民统治时期保持相对独立地位，1947年却被划入巴基斯坦，伊斯兰堡多年来试图对俾路支人进行同化， 1973年～1977年间俾路支人在苏联和阿富汗支持下掀起大规模武装反叛，虽被镇压，当地的民族分离运动一直持续至今。瓜达尔港是1999年巴基斯坦在俾路支省实施大开发所推进的工程之一。但当地许多部落对伊斯兰堡的俾路支开发强烈反对，认为是对俾路支的掠夺。而瓜达尔港的建设，也被当地分离势力解释为改变俾路支省人口结构、进一步同化俾路支人的阴谋。分离主义势力多次制造杀害绑架中国援巴工程师事件，以达到赶走中国人的目的。

因此，通向瓜达尔港的道路不会平坦。但是，中国在过去一百年中所走的道路，从来就没有平坦过。中国革命靠的是“农村包围城市”，今天中国在海外的经济开拓，同样走的是“农村包围城市”的战略，在欧美列强不敢、不愿投资的土地上，扎下根，赢得自己的群众。我们已经这样走了，还将这样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