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劼：欧洲政治漫画今与昔

在欧洲，政治漫画行业是和报业同时成长起来的。欧洲人常说，从1848年算起，欧洲在革命、宪法、谎言和混乱之外，还拥有什么？——那就是政治漫画，现代生活的一面哈哈镜。但最近的《查理周刊》事件也说明，政治漫画并非就是博人一笑而已。

“漫画家可以握笔而死”，法国漫画杂志《查理周刊》主编沙博尼耶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7日和同事们遭遇极端主义者的枪杀，让自己漫画生命在巴黎的办公室里就此告终。法国漫画界其实一直在做一个旁人看来很有风险的工作：为了博读者一笑，不惜平白无故得罪社会名流，以及一些争议群体。在法国，最早的一幅政治漫画据说是把昔日的法国国王路易·菲利普丑化为吃人的怪兽，一条陡峭的木制坡道从地面伸到他张开的大嘴里，法国人民正沿着坡道往上爬。对自家政客辛辣、讽刺、大胆的描绘，是法国政治漫画的最大特色。对于法国政治漫画家们来说，用来开涮的最好选择就是法国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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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萨科齐时代，漫画家用画笔调侃自家元首在在与美国总统奥巴马见面时，不得不穿上高跟鞋。到了奥朗德时代，法国当代漫画家让·普朗图则用画笔介绍说：“法国的失业率终于下降了”但在漫画中，奥朗德手上的图表其实是拿反了。尽管遭受政治漫画无穷无尽地挖苦责难，法国的政客们知道自己要忍下去。因为他们哪怕对报纸提起诉讼，胜算的可能性也非常小，而这也是法国政治漫画行业能够保持旺盛生命力的重要原因。

但让欧洲政治漫画业能够一直存活至今的关键原因，还是它始终不乏读者群，消费者。在德国，当地的政治漫画的风格和其他欧洲邻国没有太大的区别：往往是黑白单幅画，标题或说明简明扼要，很少或根本没有对话。它们只能以有限且容易辨认的、经常是漫画化的政治人物为题，并且要与时事政治有关。但德国老百姓就是爱看这样的漫画，很多人就是为了看当天的漫画才去买一份报纸。德语地区刊印数最多的，是报刊漫画家当数霍斯特·海钦格的作品。他于1939年生于奥地利，数十年来生活在慕尼黑。从1958年起，这位多次获奖的漫画家用自己的手段评论世界政治，其讽刺作品现已超过1万4千幅，每年都会出版新的漫画集。海钦格的作品通常是背景简单、中心明确、画面空间大的钢笔画，然后再配上凝重的黑色毛笔线条，多数还有一个网栅面。他的幽默激烈而粗朴，而这种强健而扣人心弦的画风正显现了他的理想。

伦敦一直被看作是培育欧洲政治漫画家的产房，在18世纪活跃在伦敦文坛的着名漫画家，詹姆斯·基拉里被看作是政治漫画始祖。他曾大肆讥评乔治三世时代的英国社会黑暗和不平等，其1804年出版的作品《国民议会》堪称漫画史上的经典，被当时业界称为“有史以来最有才华的讽刺漫画”，而由于基拉里在作品中所反映出的政治场景，与现实有着令人惊叹的相似性，迫使当时的英国王室不得不花大量的金钱收购销毁。

时值今日，英国政治漫画家的职业秉性也没有改变。上世纪后期的“铁娘子”时代，也被英国人看作是政治漫画的黄金年代。作为英国首相的撒切尔夫人，经常成为漫画家的讽刺话题。她的头发被画成如铁丝一般，漫画中气急败坏的她毫不忌讳地用手袋追打内政大臣，形象生动，让读者看得痛快。到了梅杰接棒，这位英国保守党首相被漫画家直指其软弱无能：漫画中他连裤子也会穿错，将内裤盖住西装裤外穿，有这样的领导人，保守党断送在他手上也不奇怪。上世纪90年代工党初上台，年轻首相布莱尔一脸纯真，替英国带来新气象。英国人以为尖酸的漫画家会对他笔下留情。但其实事隔不久，手痒的漫画家们就把布莱尔画成了“红眼魔鬼”。而此后伊拉克战争的爆发，布莱尔更是被经常画成耳朵变长的跟尾狗，整天围绕着美国时任总统小布什身边打转。

在英国，至今最为人尊崇的政治漫画杂志仍然是《笨拙》。从1841年创刊算起，它一直是政治漫画的重要刊物，虽然到1992年就宣布停刊，但150年的历史已经奠定了它在出版历史上的重要地位。在《笨拙》中，可以读到很多知名政治漫画家的名字：像是约翰·特尼尔，莉莉·萨博尼等。此外，还有一些当时的知名喜剧作家及诗人在这里发表作品。像是，威廉·塔克内里的 《小人物日记》。更重要的是如今英国人乃至世界其他国家的人们所熟悉的一些极具英伦范的字眼：“布里塔尼亚”，“约翰牛”以及“英国狮”等等，都是因为当时刊登的政治漫画内容受到读者的喜爱，继而让漫画主角逐渐洐生成英国文化的各种代名词。而这些丰富的政治漫画，也成为政治或历史以及社会研究的资源。

追根溯源，各国漫画家的创作思路主要同所在国家的社会氛围有关。在1871年，因为普法战争，法国的政治漫画家一直在尝试用自己的作品来表达德国人的野蛮，与法国人民不屑的鄙夷。但也有人认为，这些法式漫画固然对激励士气很有帮助，但也不免让法国人落入自愚愚人的困境，毕竟法国在当年最终以惨败落幕。

有些欧洲国家的政治漫画家则更愿意调侃他国，这其中比利时就是典型的国家之一。比利时的《晨报》曾刊登过一幅“黑猩猩”漫画，但漫画原型其实是美国总统奥巴马及第一夫人米歇尔·奥巴马。该报的漫画称美国第44任总统自上任后便开始“贩卖大麻”，并在奥巴马到访该国纪念一战的前夕发布。该报还开玩笑说，漫画是由俄罗斯总统普京提供的，并据此表示，若民众能与比利时人一样包容黑人，他们自然会领略到其中的幽默感。但后来由于面对舆论的压力越来越大，该报才不得不为自己的“冷笑话”公开致歉，称其编者并未意识到非裔美国人与猿猴之间的种族影射在美国竟如此平常。

但事实上，比利时的政治漫画家也并非一味亲俄反美。因为比利时的《克纳克》周刊曾经刊登以莫斯科地铁恐怖袭击案为题的漫画，结果招致俄罗斯外交部和俄驻比大使的抗议，要求其公开道歉。

英国广播公司曾播出过名为《政治漫画的艺术》的节目，其中访问了一些英国知名漫画家。这些漫画家形容，自己其实像朝廷上取悦皇帝的弄臣一样可以畅所欲言。不过皇帝最终还是老样子。只是自己生活的国家言论自由相对较多，敢言的漫画家不至于被斩首、入狱或禁止出版。

但该节目也自曝家丑，指在言论自由的背后，英国传媒其实很懂该如何自我审查。政治漫画家人人都知道笔尖需要留有分寸，不该说的时候还是要停笔。像是在“911”恐袭事件发生前，英国的政治漫画家最爱讽刺小布什的狂妄自负，但恐怖袭击发生后，大家的笔锋也都一度收敛，因为大家都知道美国需要一个有尊严的领袖来率领国民应对危机。 不过这一“马”只放了一星期，政治漫画家很快又开始攻击小布什的反恐政策。因为政治漫画家们始终都觉得自己肩负着社会良知的重任。

但肩负社会良知的前提是要有饭吃有房住。事实上，政治漫画家的饭碗越握越难了。在英国，多数媒体都不再将漫画家当作全职员工来安置，而作为自由职业者来对待。如果有好的漫画作品，漫画家自然可以从媒体那里领到稿酬，但如果主编不满意，也只能是白辛苦。有为《泰晤士报》等英国主流报刊提供作品的漫画家抱怨说，现在媒体也怕惹祸上身，所以很多主题都不敢轻易去碰，就算是画出来了，还要经过编辑部的严格审核，才能知道自己的作品是否能够登在明天出版的报纸上，生存环境较1848年所属的那个时代，显然要残酷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