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金融危机，中国可汲取的四大教训

本周二是俄罗斯的“黑色星期二”，卢布狂跌36％，今年以来已下跌45％，俄金融体系大动荡，俄罗斯陷入自1998年金融危机以来最严重的经济危机之中，有可能进入经济衰退。这次危机，是复杂的经济、政治与战略因素的交织造成的，对中国也有借鉴意义，不妨试说如下。

一、经济与金融实力是地缘战略的根基

毫无疑问，俄罗斯总统普京是极具战略眼光与雄心的领导人，但再伟大的战略家也不可能预料到重大战略问题可能出现的一些意外后果。战略决策是极有可能弄巧成拙的，而重大战略错误是要付出代价的。普京在乌克兰问题上极为强硬的政策，其实一开始是对西方在乌克兰扶植亲西方政府的反击。克里米亚公投加入俄罗斯是普京的一大战果，但战果是否需要延伸，战略目标能在多大程度上进行扩展，则需考虑国内外大势与实力对比了。

普京的战略误判并不是与西方对抗（毕竟与西方对抗也是俄罗斯的历史传统了！），而是在没有保障经济金融实力的情况下与整个西方对抗。从苏联解体以来，俄罗斯其实是一个总体处于衰落中的国家，经济增长方式极为单一，对石油与天然气等资源出口依赖过大，一旦国际油价下跌，必然造成经济问题。战略目标必然受到实力要素的制约，普京在这一点上是过于乐观了。

二、制裁在某些情况下是有效的

国际关系学者对制裁是否有效，长期以来一直争执不下。美国对朝鲜和古巴的制裁没有达到任何预期的目标（这也是奥巴马宣布与古巴建立外交关系的一个重要原因，建议美国考虑与朝鲜也建立外交关系！）。但是国际社会对南非和伊朗的制裁，则在很大程度上达到了改变这两个国家相关政策的目的。这说明政治、经济与军事制裁的效用是有条件的，关键是制裁方有没有找到这些条件。

从这次俄罗斯的经验来看，西方在制裁上也变得聪明起来了，特别是对俄罗斯的金融制裁。西方制裁效用的客观条件是国际金融体系的全球化，而俄罗斯没有对本国金融体系受制于西方金融体系的严重后果进行未雨绸缪。从今年7月起，西方就切断了国际金融资本进入俄罗斯，直接的后果就是俄罗斯企业无法通过从西方再融资的方式偿付债务。目前俄罗斯的总体国际债务是6000亿美元，而其可用的外汇储备则只有2020亿美元。在2015和2016年，俄罗斯每年都需偿还1000亿美元的债务，这意味着到2017年俄罗斯将无钱还债。如果到时西方制裁仍在，俄罗斯只有从新兴市场融资，而新兴市场目前的经济光景也不是很好。

三、靠卖资源的经济发展战略是危险的战略

俄罗斯金融危机的另一启示是，国家的发展不能“坐吃山空”。实际上，这次事件表明，山还没吃空，人就可能饿死了，因为山越吃越穷，越没价值了。从世界的角度看，没有一个靠卖石油维持的国家是有经济活力的。那些资源储备极度贫困的国家（如日本和“亚洲四小龙”），反而发展出了新的经济增长模式。这当然不是俄罗斯独有的问题，很多中东国家在这一点上的问题更严重。就连发达国家，如澳大利亚，现在也受国际资源价格下降的困扰，因此想优化经济结构了。

普京想重振俄大国雄风的努力是有目共睹的，但在经济上，直到今年，普京是幸运的，因为从他1999年就任总统以来，国际油价总体是高企不下的，普京有实现其雄心的资本。俄石油出口需在油价接近每桶100美元的情况下，才有足够的利润可图。现在油价跌破60美元，很有可能跌至50甚至40美元，普京如何能够出台新经济政策度过难关，全世界都在拭目以待了。

四、 金融全球化时代国家宏观经济治理能力极度重要

本周卢布暴跌，很多人就想到这是西方合谋绞杀卢布的结果，似乎卢布暴跌是不可避免的了。但事情有这么简单吗？ 卢布暴跌并不是不可避免的。

实际上，卢布的暴跌是由一系列国际事件和俄本身的经济政策不当造成的。首先当然是西方的经济金融制裁，但俄政府居然没有针对制裁制定出有效的发展经济和稳定金融的政策，也是值得思考的。深层次的原因是俄罗斯已陷于由西方主导的国际经济金融体系之中而不能自拔，当这一体系要与你作对时，你就无计可施了。特别是俄政府允许卢布汇率随国际市场自由浮动，当国际市场动向不利时，麻烦就来了。这凸显了建立维护本国利益的经济金融体系的重要性，中国人民币汇率与美元挂钩、有限浮动、适当国际化战略的优越性就体现出来了。

其次是油价狂跌，6月份以来已从高于100美元一桶的价格跌掉了60美元，跌幅达40％以上。但油价狂跌是否就是西方的阴谋呢？其实，新一轮的油价下跌，根本的因素是全球经济放缓和需求的降低，同时石油产出又因为美国页岩技术革命而上升，直接因素则是以沙特为首的欧佩克作出的不减产石油的决定。沙特的决定是一种长远的战略考虑。沙特有充足的外汇储备，足以维持金融体系的稳定。沙特石油储量高而开采的成本低，油价低对其只是一个中短期问题。而美国新兴的页岩气开采成本极高，页岩技术使美国从石油进口国变成了出口国，对沙特的石油产业是一个重大挑战，因此沙特乘此机会借油价低而打压页岩产业。

再次是俄政府和央行宏观经济政策的乏力。实际上，在12月10日之前，油价和卢布下跌的步骤是一致的。6月中旬以来，油价下跌了45％，而卢布相对美元下跌了39％，差别并不是很大。但从本周一开始，卢布下跌了25％，而油价只下跌了6％。这表明本周卢布下跌，主要是油价下跌以外的因素造成的，而这个因素主要是近期俄宏观经济政策的乏力造成的。一国宏观经济政策得力与否，特别是央行货币政策的质量，是影响国际市场对该国金融体系信心的关键因素。而在本周三之前，看不出俄央行有一个稳定卢布的战略，俄央行本身似乎也陷入了恐慌之中，周二夜将基准利率从10.5％升到17％自然就达不到预期的效果了。

那么，俄央行又没有有效的宏观经济措施来扭转卢布下跌的势头呢？周三，俄央行推出了系列措施来稳定卢布，其中包括注资、放宽对银行的资本要求、用美元储备购买卢布以及重新融资。受这些措施的鼓舞，卢布升值了12％。这说明，即便在西方金融制裁的影响下，宏观经济政策还是能够发挥一定的效用。

虽然如此，这次俄罗斯的经济困境是极为严重的，如果油价持续下跌或维持在60美元左右的水平，俄国内货币或财政政策恐不足以克服困境。这是因为这次的危机有一个国际上的结构性限制：西方制裁切断了西方金融资本。在最坏的情况下，俄政府可能需要实行资本控制的措施，将部分外汇收入化为卢布，限制民众购买外币，或勒令银行禁止资本流出。这些措施对俄经济、俄民众来说都是极为痛苦的。也许届时普京真会向中国求助，那时中国就要面对一个具有重大国际政治经济与地缘战略意义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