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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春岭:《纸牌屋》背后的美国权力游戏

2014-03-25 12:54:16 作者: 董春岭 评论: 字体大小 T T T 扫描到手持设备

2013年风靡全球的政治题材美国电视连续剧《纸牌屋》(第一季),凭借完整紧凑的剧情、精致真实的细节、富有张力的表演,不仅开创了网络剧收视新高、囊括了多个奖项,还得到奥巴马等美国政界高层的追捧,第二季预计在今年2月上映。《纸牌屋》改编自英国同名小说,却把舞台选在了华盛顿——美国权力最大、最集中的地方,在这些我们耳熟能详的街道、风景与建筑里,关于地位、名声、关系、金钱、利益的政治游戏分分秒秒都在上演。

不同于《白宫风云》等严肃的政治剧,《纸牌屋》少了一些宣传、粉饰和标榜的意味,紧紧围绕“权力”这一核心展开,赤裸而大胆地揭示了美国官场众生相。剧中众议院多数党党鞭弗兰克、当选总统沃克尔、非政府组织机构负责人克莱尔、《华盛顿先驱报》记者佐伊、桑科工业的说客雷米分别代表了国会、白宫、非政府组织、媒体和商界,他们在各自领域都处于权力的高点,这五大群体微妙而复杂的关系,为我们生动地展示出了一幅美国政治生态全景图。

反目的朋友最可怕

本剧主角弗兰克是众议院多数党“党鞭”,地位仅次于众议院议长和多数党领袖。在这个拥有435人的庞大群体里,如何确保本党议员都参与投票、协调本党各个选区议员的利益、保障本党支持的议案能够顺利通过,无疑是一个难度系数很高的技术活儿,而自嘲为“水管工”的弗兰克在这方面做得十分出色。他多次连任,在国会根基深厚,对本党议员的情况更是了如指掌,“不要让我感到意外”,这句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颇具分量。在他的鼎力相助下,沃克尔顺利当选总统。“慷慨的给予旨在大胆的索取”,弗兰克希望能够借此获得国务卿一职,从而拿到“通往美国总统职位的快车票”。然而,总统很快就违背了自己的承诺,并未将国务卿的职位交给他,而是将他留在国会中,利用他的影响力推进自己的立法计划,弗兰克陷入困境。“痛苦分为两种,一种让你变得更强大,另一种则毫无意义,只能徒添折磨,我对毫无价值的东西没有耐心”,这是弗兰克的信条,他可以因此残忍地杀掉一只因车祸受伤的狗而心安理得,也可以因此在逆境中保持隐忍,继续向前推进他的“复仇”计划。

没有疯狂、没有顶撞,弗兰克冷静地接受了现实,他深知其前途是和党派的利益、甚至现任总统的利益紧密相连的,但他对权力的依附再不意味着绝对忠诚,总统在不知不觉中多了一个可怕的敌人。记得美国前总统罗纳德•里根曾说过这样一段话:“当我被激怒时,我会把手中的高尔夫球杆扔向自己前进的方向,这样我就可以在通往球洞的路上再把它找回来。”弗兰克正是这么做的。在推动教育法案的立法工作上,他一方面运用自身的影响力和小伎俩出色地完成了法案投票,显示了自己的“忠诚”;另一方面,他排挤了总统推荐的人选,把立法的功劳记在了自己头上。在其他事情上,他亦是如此,弗兰克借助媒体运作,使总统提名的国务卿迅速在争议中隐退,成功地将这一职位换成了自己的“代理人”。副总统本是沃克尔“忠实的仆人”,却在由弗兰克一手策划的宾州州长选举危机中,不得不“顾全共和党大局”辞职竞选,使弗兰克得以上位。总统的幕僚长本就得益于弗兰克的举荐,后又因私事被其收买,在选任副总统的时候,甘心为他背书。无形之中,沃克尔的权力基础正被弗兰克一点点地解构。“反目的对手才是最可怕的敌人”,弗兰克深知其中厉害,他之前的助手雷米弃他而去,成为企业的说客之后,弗兰克始终与之保持距离,因为雷米了解他所有的弱点。而当弗兰克操纵的彼得•罗素在竞选州长无望之后,歇斯底里地向“主人”发出威胁时,为避免这位掌握着他把柄的人成为葬送自己仕途的敌人,弗兰克不惜痛下杀手,最后还精巧地制造了彼得自杀身亡的假象。

“一切政治都是乡土的”

“一切政治都是乡土的”,这是美国历史上一位著名的众议院议长蒂普•奥尼尔所信奉的经典格言,这句话在美国的众议员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由于来自435个不同的选区,他们所代表的利益千差万别。而且任期只有两年,他们一旦当选就需要为下次竞选做准备。如果没有在自己选区稳固的政治根基,即使在华盛顿做出再大的成就都会很快清零。因此,在观察美国政治人物所作所为的时候,需要观察他在家乡受到了何种影响,投票支持他的人来自何方。美国的政客们在相互较量的时候,如果想让对手元气大伤,最致命的办法就是让他后院失火”,即在他的选区打击他。这一点在《纸牌屋》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片中弗兰克是来自南卡罗来纳州第五选区的众议员,虽然他是华盛顿的资深政客,但在家乡仍保留着住所,且每个月都要回去一趟。而在现实生活中,美国的议员们几乎每隔一周都要回选区一次,“让选民们觉得他们从未离开过”。剧中的一幕值得玩味:正当弗兰克忙着“创造美国历史”——为教育立法同工会紧张谈判时,却被家乡的一件“小事”打乱了计划:一个女孩在一次交通意外中身亡,起因是驾车时被一个“大桃子”状的水塔分散了注意力。弗兰克的政治对手借此大做文章,将女孩的死归咎于弗兰克的渎职。弗兰克在获悉消息后,不惜冒着教育立法谈判失败的风险,迅速飞回自己的选区,安抚女孩父母,运用参加葬礼、发表教堂演说、完善安全措施等多种手段平息了事件,展示了高超的政治技巧,成功反击了对手,巩固了其在选区的地位。

我们从该段剧情中,不难发现弗兰克成为国会“常青树”的奥秘:紧盯自己选区,保护“传统票仓”的利益,不给对手任何可乘之机。而剧中众议员彼得•罗素的桥段则提供了一个有趣的反例。由于酗酒后驾车的把柄被弗兰克掌握,在威逼利诱下,他沦为这位政治操盘手的工具。在一次国会投票的政治计算中,罗素选区的利益成为弗兰克进行政治交换的筹码,由于默认了选区内的造船厂被关停,造成了其选区的选民大量失业,弗兰克不动声色地葬送了罗素的政治生涯——家乡的政治根基没有了,后来再努力也很难东山再起。在美国的政治历史中,这样的案例比比皆是。

媒体是政客的“双刃剑”

在美国,每一个成功的政治家都是天生的“作秀明星”,他们有较强的个人魅力、善于对自己进行包装、有专业的政治营销团队……而这一切都需要通过媒体及时地传播出去,“离开了媒体,他们的影响力将大打折扣”。但同样是美国,还流传着这样一句政治格言:“沉默是金,记者是敌人。”作为一群随时都有可能因负面公众形象而丢掉饭碗的人们,“媒体对他们的仕途破坏要远远大于对他们仕途的造就”。在美国历史上,“水门事件”就是典型的案例,它将“美国第四权力”对政治的威慑发挥到了极致。在美国大部分影视作品里,媒体大都扮演着伸张正义、惩恶扬善的正面形象,但《纸牌屋》颠覆了这一传统,将记者与政客“见不得光”的关系赤裸裸地展示在世人面前。

一方面,老谋深算的弗兰克利用《华盛顿先驱报》记者佐伊“兴风作浪”,用舆论搅动政治的暗流:总统沃克尔中意的国务卿因为一篇似是而非的报道而下了台,弗兰克扶持的对象因为一篇无中生有的新闻评论而成为“理所当然”的接班人;在与工会进行谈判时,“议员家被袭”、“儿童被枪杀”都成为借以炒作的噱头,带有引导性的新闻报道左右了民意的走向,为弗兰克最终赢得博弈、通过议案奠定了民意基础。

另一面,“菜鸟”佐伊利用弗兰克不断获得第一手信息,迅速扬名立业,成为新闻界的“新星”,上演了美版的“杜拉拉升职记”。两人“同坐在一条船上”,相互利用,一唱一和、配合默契。虽然这只是剧情设计,但在现实中,美国也不乏类似案例,2013年曝光的前中情局长彼得雷乌斯与记者兼传记作家布罗德维尔的地下恋情便是其中一例,他曾经是媒体上风光无限的战斗英雄,最后却在媒体的披露下光环尽失、身败名裂。“玩火不慎必会伤及自身”,在“政治与媒体”的二元游戏中,机遇与风险并存。弗兰克显然低估了这种风险。伴随剧情发展,事业上突飞猛进的佐伊已经羽翼渐丰,而他对佐伊控制欲和居高临下的姿态逐渐激发了佐伊的反叛,最终两人分道扬镳。在“罗素自杀身亡事件”之后,佐伊开始关注和追踪案情原委,逐渐成为弗兰克“最可怕的敌人”,就在弗兰克获得副总统提名的时候,佐伊离真相也越来越近。虽然第一季的剧情在此戛然而止,给观众留下了悬念,但从中可以看出,对于“机关算尽”的弗兰克而言,这个执着而敏锐的记者是最有可能摧毁他的力量。

权力、名誉的“金钱脐带”

剧中还有两个重要人物,一个是克莱尔,一个是雷米。克莱尔是弗兰克的妻子,一家公益非政府组织的负责人,致力于为非洲提供净水。她的慈善事业不仅能为弗兰克的政治履历增光添彩,还能在环保立法等操作上为丈夫提供智力支持。她深知募集资金对慈善事业的重要性,而丈夫的权力和地位无疑是筹资的重要纽带。只要丈夫担任国务卿,桑科工业就能拿到国外能源开采合同,这样“净水计划”也将得到数目可观的政治献金,“权力—金钱—名誉”组成了完美的三角循环,推动着这对政治夫妻向权力的顶峰不断迈进。

雷米曾是弗兰克的下属,在国会混迹多年,借助这一跳板,他成功地“旋转”到了商界,成为桑科工业的政治代理人,纵然弗兰克有意回避他,但两人仍旧保持着特殊的关系,弗兰克需要借助雷米进行权力寻租、获得政治献金,而雷米需要借助弗兰克进行立法干预、为公司争取实际利益。无独有偶,当选总统沃克尔和核工业巨头塔斯科也保持着“权力与金钱”的特殊关系,只不过两人做得更隐晦,即使是弗兰克这样的“老江湖”也是在最后才察觉出端倪。剧中的这些关系只是美国政治现实的投射,事实上,“带着利益捆绑的政治献金”早已成为华盛顿政治游戏的基石,政商旋转、说客激增的背后是美国式的腐败。

2010年1月,美国最高法院废除了《竞选经费限制法案》,为大企业大规模利用政治献金打开了方便之门,“最大规模的贿赂行为已经被合法化和制度化了”。在选举时,几乎每一位候选人都会竭力撇清与企业说客们的关系,但任何参选者却都切不断金钱与政治的脐带联系,不得不看金主们的脸色行事。在华盛顿,给予意味着索取,没有永恒的关系,只有永恒的利益。“不要逼我们支持你的政治对手”——雷米的这句威胁是华盛顿权力关系的真实写照。

“权力真的是永恒的吗?我们会为孩子们留下一个怎样的世界?”——在《纸牌屋》里,克莱尔开始提出和思考这些问题。一百个人眼中有一百个哈姆雷特,拥有不同理想和阅历的人看《纸牌屋》会有不同的体味,对上述问题也会有不同的答案。其实,相比于紧张刺激的权力游戏,我更欣赏弗兰克在餐馆、在家乡、在母校时的样子,可以快乐地享受一份肋排,可以充满惊喜地欣赏门口繁茂的郁金香,可以和昔日的好友们开怀畅饮、彻夜长谈……在权力与欲望的背后,有那么多的美好与温暖,值得我们细细品味,好好珍惜。

(作者为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美国所助理研究员)

“党鞭”是一个政党名词,负责维持议会党团纪律。党鞭在议会里代表其政党领袖,督导其同政党议员出席及表决行为的人,某些议会、政党可能有多个党鞭,其领导“首席党鞭”是议会党团内较重要的职位。

(《环球视野》摘自2014年第3期《世界知识》)

链接:《纸牌屋》:美式民主迷梦的清醒剂

王小龙

从2013年开始,一部名为《纸牌屋》的美国网络电视剧在北美掀起收视热潮。据美国媒体报道,包括美国总统奥巴马在内的许多美国人都是《纸牌屋》的忠实粉丝。这部网络电视剧在中国同样受到很大关注,拥有一定数量的“纸迷”。在笔者看来,《纸牌屋》对于国人更深刻地了解美国政治制度大有裨益。特别是一些过去“言必称西方”而把美式民主憧憬为“幸福彼岸”的人,更应该睁大眼睛好好瞧瞧“纸牌屋”里的真相。

在《纸牌屋》里,美式民主的漏洞和弊端被表现得淋漓尽致。读者不要以为这只是艺术表现的夸张手法,据美国媒体的采访,许多美国人相信,真实世界的“纸牌屋”比荧幕上的《纸牌屋》有过之而无不及。在笔者看来,从《纸牌屋》里,我们大致可以看到美式民主的几个制度缺陷。

形式性。表面上看,美式民主似乎通过议会的形式,实现了人民意志的有效表达;然而事实上,民意却常常被肆意操纵和控制。具体到某一项法案的通过,表面上看是为了维护民众的利益,实际上却是政客们自己心中打的如意算盘。貌似规则健全的议会表决制度,实际上并未能确保产生民主和正义的表决结果,而常常是政客们运筹帷幄的产物。在《纸牌屋》中,主人公法兰克多次将法案的表决玩弄于股掌之上,有些该通过的法案被他和其他政客扼杀于摇篮之中,而有些不该通过的法案却因为他和其他政客使的诈术而出台。

逐利性。美式民主的主要参与者——政客及其集团,往往以追逐政治利益为根本目的。当然,在口头上,所有政客都扬言他们投身公共事务的目的是为了服务国家和民众,但实质上,大部分政客都以追逐个人的政治利益为己任。在《纸牌屋》中,每位政客都热衷于追逐政治资本,主人公法兰克的目的在于谋取更高的权力和地位,而剧中的那些多数党领袖为了自己的政治利益,甚至不惜出卖党派的利益。表面上看,美国的两党制似乎能促进二者相互竞争和监督,民众可以通过自由选择获利;然而事实上,两党之间的竞争和监督常常是掩人耳目,当涉及政客们的共同利益时,民众的利益往往最容易被宰割。

矛盾冲突性。美式民主在制度运行中充满了矛盾与冲突。有人或许会说,这应该是美式民主的优点啊!三权分立、两党竞争不正是为了实现所谓的“制约和平衡”吗?问题是,这种“制约和平衡”是否真能如理论上那样良好运行呢?在《纸牌屋》里,工会领袖马蒂为了制造事端,竟雇佣汽车司机假扮教师示威,故意破坏法兰克妻子组织的正常社交活动。两党之间的这种斗争经常把民众也牵扯进去,造成社会矛盾的激化。另外,有冲突就有利益损害。政客之间为了平息冲突而作利益交换总是有对等条件的,往往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而最终的损害,却只能由百姓来买单。貌似水火不容的政客集团后来却相互勾结的例子在《纸牌屋》里比比皆是。我们不禁要问,“制约与平衡”到底制约了谁?平衡了谁?

资本控制性。美式民主常常受资本操纵,是“有钱人的游戏”。在美国,政治献金形式上是受法律严格规范和控制的。然而在事实上,资本家总是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钻法律的空子,隐秘地玩“金权政治”,在政府里培植听话的代理人。正如一句美国民谚所说的那样:“金钱乃是政治活动之母乳。”在《纸牌屋》里,大财阀雷蒙德多年来通过其富可敌国的财力干预政治,他能左右总统的意志,乃至连副总统、国务卿等要职的提名都受他控制,以资本摆布政客,从而控制政治。无怪乎中共早期领导人瞿秋白一针见血地道出美式民主的真相:“资本主义最发达的国家里,譬如美国,那所谓‘民主主义’简直公开的是财政资本的寡头政治”,“‘民主主义’,真可算天下闻名的了,可是实际上的政权,只在几个银行家手里”。

法国政治思想家托克维尔在其名著《论美国的民主》一书中坦陈:“美国的联邦宪法,好像能工巧匠创造的一件只能使发明人成名发财,而落到他人之手就变成一无用处的美丽艺术品。”也许像托克维尔所说,美式民主也如美国宪法一样是一件“美丽”的艺术品,但问题是在它“美丽”的外表下却隐藏着无数尖刺,而极容易被坏人利用。从这个意义上说,美式民主其实并不“美”。事实上,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一套民主制度本身是否“完美”,而在于是否“合适”。鞋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一个国家的民主制度合不合适应该由这个国家的人民说了算。如果把美式民主生搬硬套地推广到其他国家,这恐怕就不仅仅像托克维尔所说的那样,只是“一无是处”那么简单了,而很可能会“贻害一方”。

许多人因为喜爱观看《纸牌屋》而自称“纸迷”。我想,大多数“纸迷”在看了《纸牌屋》以后,非但不会迷失,反而会因为了解了那“纸醉金迷”的所谓美式民主而愈发清醒。

责任编辑:沙枣花
来源: 中国社会科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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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14年12月28日 ~2014年12月28日
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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