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仰：倒贴式教育挺神奇

男女恋人在一起，正常情况应该是男人花钱。老师和学生在一起，正常情况应该是学生出学费。早在孔子年代，束脩就是实物型学费。此后几千年，古今中外的教育大抵如此。男女恋人或夫妻在一起，女人花钱属于非正常情况。这种行为对于女人叫倒贴，对于男人叫吃软饭。也许是时代变了，“非正常情况”日益普遍，变得正常了，倒贴的、吃软饭的、做家庭煮夫的屡见不鲜，也没多少羞耻可言。所以，对于教育来说，老师为学生花钱的“非正常情况”也开始出现了。必须说明的是，这里不是指老师个人花钱。老师个人为学生花钱，有多种原因，不一一罗列。这里说的“老师为学生花钱”是学校指定老师必须将钱花在学生身上，而且，这还是一所国内著名的大学。我管这种方式叫做——倒贴式教育。

前几天有媒体报道：“为了让新生入学后迅速适应大学生活，培养学术兴趣，增加专业认同和学校认同，人民大学首次从全校遴选了179名学术修养深厚、教学经验丰富、善于与学生沟通的教师为新生导师，面向全校3000名学生开设‘新生研讨课’，由学生自主选修。”这一报道到此为止似乎一切正常，再往下就属于“非正常情况”。该报道说：“新生研讨课设置1个学分，强调师生互动。学校给每名开设新生研讨课的老师发了2万元。这2万元不是报酬，而是老师请学生喝咖啡、吃饭、参观博物馆，在互动过程中交流学术、沟通思想。”这就是我所说的“倒贴式教育”。

不正常的事情变得正常，一定有不正常的原因。“倒贴式教育”之所以会出现，应该也有不正常的原因。媒体报道人民大学设计这一方式的初衷时说，是为了让学生“迅速适应大学生活，培养学术兴趣，增减专业认同和学校认同”。这几个理由有点道理，但比较牵强，并不充分。以“增加专业认同”来说，有些学生报专业时，并不知道这个专业是干嘛的，或者不清楚自己对此专业是否真有终生的兴趣，所以根据想象或时髦，胡乱填了专业。这种现象并不是今天才有，自从有分专业一说，此类现象便存在。然而，“增加专业认同”这件事不能绝对。比方说，鲁迅和郭沫若后来都改行了。如果当初他们所学专业里也有人民大学这样的“导师”，拼命劝他们加强专业认同，最终还成功了，也许世上便没有鲁迅和郭沫若了。

我也是改了专业的。当年如果我的母校也有这样的“导师”，天天劝我“将来一定要做一个船舶工程师”，我会怎么办呢？估计导师光是嘴巴劝我没用。如果我母校的导师也有一笔可观的教育经费，天天为了坚定我当工程师的理想而请我吃饭、泡吧，估计我也会有蹭饭的兴趣。不吃白不吃，反正吃了也白吃。我打定主意了，导师花钱请我吃喝，我只当是改善生活、打打牙祭。当然，前提是导师请我吃喝还要换着花样，档次还不能低。否则，如果我终于嫌弃舌尖上的诱惑不够，我也许会对导师说：这钱您留着自己花吧。可惜，当初我的母校没有这样的导师，否则，我可能会长的比现在更加高大魁梧一点。

我还注意到，人民大学的这个“新生研讨课”是有学分的，1个学分虽然不多，但人民大学的这项决定等于是说，学校花钱请学生同意——学校送你一个学分。这实在是太神奇了。我多么希望大学四年所有的学分都这样由学校倒贴送给我？按人民大学的投入，179名教师每人花2万，共3000名学生，平均每个学生1200元不到。也就是说，学生勉为其难地、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地拿到一个学分，学校要为学生花1200元。这种方式本质上真的很像富婆为了留住小白脸而赠送小白脸大笔钱物。四年大学按学分制，世界上有的大学是100多分，有的是500多分。如果我是人民大学的学生，我多么希望这种方式能够全面、彻底地普及到每一个学分，并同时希望人民大学四年的学分底限要求超过50000分啊，越多越好。如果那样的话，读完四年大学，学校要给我多少钱？我算算？嗯，数学不好，算不过来了。反正很多就是啦，打个折变现也行。上完大学比一辈子赚的钱还多，太美好了。我爱你，中国人民大学！（前提是你一直这么改革下去！）

师生关系是一种特殊的社会关系，以前，中国人有“师道尊严”来规范这层关系。如今，人民大学用金钱诱惑来融洽师生关系。亲爱的人民大学的老师们、导师们——除了用吃吃喝喝“拉拢腐蚀”学生，难道你们就没有其他吸引学生的本事了吗？师生关系从来都应该是学生虚心求教的，如今，你们把它变成老师低三下四地对学生请客吃饭，求他们好好读书。在学风日下的今天，对你们这种石破天惊的举动，我究竟应该夸呢？还是夸呢？还是夸呢？教师以及大学生，一般来说都属于知识分子的范畴，按中国古代的要求，知识分子都应该自我追求成为“君子”。庄子曰：“君子之交谈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人民大学的做法使得“君子之交”已经没有“如水”了，只剩“蛋”了。别想歪了，是“零蛋”。你们以吃吃喝喝的方式，正儿八经地培养起“小人之交”，甘之若饴啊，是否还酩酊大醉啊？

也许，这叫改革，这叫创新。也许，我太落伍了，不懂。其实，我更希望时光倒流，让我再次年轻，成为你们大学的学生，同时希望你们更加积极、彻底的改革，让我这个穷学生跟着导师蹭吃蹭喝，因为，那笔公款名义上就该花在我身上。只不过，导师们千万别学美国副总统拜登，只是用便宜的炒肝来糊弄我，因为，我的大学生涯不是想成为炒肝专家、咖啡专家。同时，我要恭喜并嫉妒导师们。以前，师生之间频繁泡吧、下馆子，容易产生师生恋的猜疑，现在，一切都名正言顺了。“倒贴式教育”真的很神奇，如同“顾客是上帝”那样，学生成了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