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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鲁郑:中法关系不再“特殊”

2013-05-02 10:14:47 作者: 宋鲁郑 评论: 字体大小 T T T
法国已丧失了中国外交菜单上的特殊地位和特殊作用,它已经沦落到和其他国家差不多的“正常”关系。

法国总统奥朗德上任近一年后,终于以第一位西方大国元首的身份访问换届后的中国。而据双方的安排,2014年,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也将访问法国,共同庆祝双方建交五十周年。

众所周知,在中法双方的政治巨人毛泽东和戴高乐共同的战略眼光下,法国是第一个和中国建立大使级外交关系的西方大国,而且是顶住美国的压力。自此这个“外交红利”俨然成为中法两国外交特殊关系的一个重要基础。然而,事过境迁,当时的国际环境和双方的国力对比都已经今非昔比,在双方表面热烈的外交辞令下,却掩盖不住双方关系已越来越趋鸡肋的现实。

正如法国《世界报》封面评论所言:这是已经58岁的奥朗德一生中第一次访问中国,而德国总理默克尔已经连续六年年年访问中国,而且仅仅在2012年就访问了两次!尤其不同的是,默克尔在中国一待就是五天,第一次出访的奥朗德却仅仅是37小时。这和他去年第一次访问印度的安排相当。而随行的企业家(五十三位)甚至还少于访问印度之时(六十余位)。要知道印度和中国在全球的份量完全不可相提并论,从中也可看出中国在法国的外交份量。这正如法国媒体所评论的:奥朗德出访中国时间短暂紧凑,从长达一年的准备和紧张只有两天的日程安排,从一个侧面体现了法国与中国双边关系的现状----友好,正常,但并不那么如漆似胶。所谓“友好、正常”,这不过是双方关系已是鸡肋的外交包装罢了。

中法关系从“特殊”到“正常”,最根本的原因还在于双方国力的变化。这正如清朝外交第一人李鸿章所言:“国际上没有外交,全在自己立地。譬如处友,彼此皆有相当资格,我要联络他,他亦要联络我,然后够得上交字。若自已一无地步,专欲仰仗他人帮忙,即有七口八舌,亦复无济于事”。

虽然今天法国仍然是联合国常任理事国,世界核大国,也是世界经济前五强。但和中国相比,已经是小巫见大巫了。法国的经济总量连中国的三分之一都不到(十年前中国还落后于法国),它在中国市场的份额仅有百分之1.27,而德国在中国市场的高达百分之5.33。其对中国的贸易逆差高达265亿欧元,占全部逆差的40%。更重要的是,经济危机以来,法国不思变革(或者难以变革),是少有的经济形势继续恶化的国家。到现在,国家债务占GDP的比重已达到90%,失业率更创1997年以来的最高值。还有一个指标值的一提,军事一向是一个大国实力的重要标准,经济困难下的法国军事开支逐年减少,到今天连中国的一半都不到。

今天的世界已不同于冷战,国与国之间的较量主要是经济实力。法国显然已经不再具备和中国平起平坐打交道的重要筹码。奥朗德刚到北京就呼吁中国投资者到法国去,越快越好,以解决法国的失业,并承诺“所有的障碍,所有的限制都将被取消”。他还一再解释,他去中国就是为了对抗失业。不仅如此,他还要实现双方的贸易平衡,即中国要更多的购买法国的产品,毕竟他上任后就承诺将在2017年时使法国外贸收支平衡。

我们试想,当一个国家领导人到另一个国家要求投资和更多的采购时,它的地位何在?

其次,从地缘政治角度看,中法相隔万里,双方既无核心冲突,也无核心共同利益。换句话说,双方(也包括中欧)既不会成为真正的战略盟友,也不会成为真正的战略敌人。如果没有特殊的国际环境(如法国欲在冷战中走独立于美国的外交路线,中国则欲借此击破美国的封锁),对任何一方来讲,另一方都不是自己最重要的利益相关体。

对于法国而言,其最重要的地缘利益是如何把曾经历史上多次入侵自己的德国纳入某种安全保障体系。为此,它需要俄罗斯加以平衡。这也是为什么,在冷战时期,法国是唯一一个和苏联保持密切关系的国家。它不仅是西方国家中最早和苏联签订长期经济技术合作的国家,甚至后来苏联入侵阿富汗,法国不仅反对制裁,还认为苏联并不是蓄谋所为,而是阿富汗国内局势所致。并且不顾美国抵制莫斯科奥运会的倡议,派队参加(中国却抵制,站到美国一边)。到了八十年代,美国推出“星球大战”计划,法国和苏联一起表示反对,法国甚至要阻挠此计划的实施。法国对苏联关系的重视,从一个细节可见一斑:法国总统蓬皮杜在去世前三周仍然坚持访问苏联,在访问结束时 甚至还开玩笑说:“我总算没有死在这里”。后来两德统一前夕,法国总统密特朗疾访苏联,要求联手阻止。法国也是西方国家中少有的反对苏联解体的国家。

除了德国和欧盟,排在法国外交名单后的国家依次是美国、非洲、中东、亚洲。亚洲,不仅有中国,还有日本、印度和东盟。

同样的,对于中国而言,外交第一位的是同为太平洋国家的美国。其次是亚洲各邻国,这其中又以俄罗斯为重中之重。再往下就是欧盟。这又包括中法、中英、中德关系。如果说过去,中法关系具有超越其他国家的优先性,但现在,其重要性已经低于中德关系。再往后自然是资源丰富的中东、非洲乃至拉美。

第三,本来,不管怎样,法国也是世界大国,和中国一样也都是联合国常任理事国,在国际关系的份量和资本并不次于中国。从理论上讲,中法还是有合作的巨大空间。然而,这个前提则必须是法国可以有独立的外交政策,能够独立做出决定。但是,作为欧盟的一个成员,欧元区的组成部分,法国既缺少外交的独立性,也缺乏经济的自主权。比如,只要一国反对,法国就不能单独解除对中国的武器禁运,不能向中国出售武器,也不能承认中国的完全市场经济地位----尽管全球已有包括俄罗斯、巴西、新西兰、瑞士、澳大利亚在内的81个国家承认中国市场经济地位,到2016年,根据世贸组织规则,中国将自动具备此地位。再比如,尽管经济困难,出口逆差巨大,但它也不能依靠货币贬值或者发行债券,或者央行购买金融资产。也就是说金融危机发生后美国采取的一系列措施法国都不能做。欧盟体系限制了法国政治大国功能的发挥。即使中国想同法国合作,法国也无法扮演合作者的角色。

第四就是双方的政治文化和伦理不同。中法建交之后,曾多次发生冲突。但每一次都是法国单边挑衅,而不是中国侵害了法国利益。比如向台湾出售武器、干预西藏事务、借口人权对中国进行制裁等。国之交往,贵在诚信和持之以衡。假如以投机心态处之,朝令夕改,以今日之我否定昨日之我,双方则无法建立起牢固的信任关系。所以,今天的中国,对于处于困境的法国,恐怕真正的心态也是应付了事:面子上做的光彩,重要的里子却无。毕竟,谁都难以保证下一刻,法国又会是以什么脸面示人。这方面,法国给中国的教训已经太多了。再说,社会党一向注重意识形态和价值观,治国富有理想主义色彩,脱离实际。现在法国处于困境,面对中国也不得不低头。但假如一旦有所好转,或者哪个政治人物一冲动,或者出于内政的需要,说不定就会拿中国说事。对此,中国恐怕也早就心知肚明,做好各种准备了。这一次,奥朗德访华,各大报都是极其突出的报道。右派的《费加罗》,中间的《世界报》,重点都在经济,重视和中国的关系,《费加罗》更引用一位外交家的观点,认为建立私人间的信任十分重要。唯独一向支持社会党的《解放报》聚焦于人权,罕有的强烈批评奥朗德为了利益而消声。对中国更是充满了火爆的攻击,它的社评:“错误”,竟指中国是一个巨大的监狱----这种时代谬误,令人倍觉荒唐。

另外,还有一个美国现象。历史上,只要法国和美国关系紧张,中法关系必然紧密。戴高乐时期要坚决走独立自主之路,退出北约时以及希拉克反对美国入侵伊拉克时,都是如此,分别营造了双方建交以来的两个高潮。只要法美关系接近,中法关系就疏远和冷淡。自从萨科奇担任总统以来,法美关系日益友好。期间双方共同推翻了卡扎菲政权。奥朗德虽然担任总统还不到一年,但在出兵马里、军援叙利亚反政府军两大外交举措都得到了美国的支持。从历史的经验观之,奥朗德治下的法国,双方不发生冲突就已经值的庆贺了。

最后,还是要解释一下,何以中国仍然非常“重视”法国总统的来访。一是法国现在虽然成事不足,但败事还是有余。现在中国既面临美国的“战略东移”,也面临着东海和南海的争端。此时的中国,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中国不指望法国在这些冲突中站在中国一边,至少也希望它保持中立。二是中国对法国有所回报,自然也令法国投桃报李。这在外界看来自然是法国的屈服和让步。既然法国这样的强国也和中国合作了,哪么其他国家就更断了挑战中国的念头了吧。这其中,英国人应该是看在眼里酸在心里。2012年5月英国首相卡梅伦不顾中国反对会见达赖,结果一直受到中国冷落。这正如悉尼大学中国研究中心负责人、曾任英国外交官的布朗(Kerry Brown)如是表示:“过去,英国可以在人权和达赖喇嘛等问题上固执己见,但现在,对中国来说,这就像拍掉背上的一只苍蝇。”三是经济上虽然法国的重要性降低,但仍然有互惠的空间。法国的核能、空客、环保产业,对中国依然有吸引力。更重要的是,这些产业和美国是竞争关系。这自然可以成为中国对付美国的一张牌。

还需要指出的是,法国在西方阵营还是扮演着独特的角色----经常做些独立于盎格鲁.撒克逊英美体系的事,这对于现阶段尝试建立多极体系的中国而言,还是有共同立场的,也是符合中国国家利益的。再者,中国和西方发生摩擦,一个很重要的领域是在非洲。法国作为非洲最重要的前宗主国之一,中法关系呈现给世人的亲切和热络,也有助于减少中国在此一领域的压力。

但不管怎样,法国已丧失了中国外交菜单上的特殊地位和特殊作用,它已经沦落到和其他国家差不多的“正常”关系。对于法国而言,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未雨绸缪的考虑如何处理与未来世界第一大国的关系。而这显然就需要在仍然试图遏制中国的美国和急剧成长的中国做出选择了。只是,没有了戴高乐的法国,是否还能有如此战略性的远见卓识呢?

附:4月25日上午接到法国一家电视台邀请,辩论奥朗德总统访华。待我同意后,随后对方又询问我的看法,我简述了本文的要点。过后不久,又打电话告之,很遗憾不便再邀请。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在法国遇到此种情况。之所以把此事附于本文之后,是便于各位朋友了解西方的言论自由。

如果认为本人观点过于极端的话,不妨看看当年法国反对美国入侵伊拉克时,美国媒体的评论。《纽约时报》使用“法美处于战争之中”的大标题。随后刊发的评论则做如下说:“现在是美国人明白某些事情的时候了。法国不仅仅是一个爱反对我们的盟国,不仅仅是一个妒忌我们的对手,法国正在成为我们的敌人”。

责任编辑:puren
来源: 四月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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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14年12月28日 ~2014年1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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