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对中东的网络外交

2011年以来，在中东地区多国政局动荡过程中，互联网起着重要的触发和催化作用。研究发现，除了中东国家内部网络发展、运行和监管因素之外，中东局势的发展演变与美国网络外交密切相关，是美国政府苦心经营和长期谋划的结果。

美国对中东开展网络外交的现实原因

所谓网络外交，是指在信息时代，国际行为体为了维护和发展自己的利益，利用互联网技术和网络平台而开展的对外交往、对外宣传和外交参与等活动。美国对中东地区开展网络外交，具有现实条件和政治动因。

第一，网络外交是美国实现外交目标和国家利益的新战略。一般认为，网络外交兴起于美国，在美国政府近年来的外交实践中大行其道，近期则成为奥巴马政府“巧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网络的快速、便捷、廉价和跨越国界性质，使得网络外交成为美国推行全球战略的理想工具。因此，奥巴马政府格外看重网络独特而高效的外交功能，大力强化网络外交，使之有效地为美国的外交目标和国家利益服务。

第二，中东的政治社会现状为美国网络外交提供了便利条件。在中东，30岁以下的青年占人口总数的60%，这个庞大群体关乎中东的社会发展和政局稳定。①同时，网络成为中东民众获取信息、相互沟通甚至参与社会事务的主要渠道和平台。中东的青年膨胀期被美国视为“重塑其青年政治观、社会观和价值观”的良机，将“网络与青年的结合”转变为一支促进中东国家变化的“巧力量”，利用网络拉拢中东青年，让中东青年使用“推特”、“脸谱”、谷歌和手机短信这些先进的信息技术手段对付政府，加速中东地区向“民主和自由”的转变。

第三，网络外交是美国打造“民主中东”的重要现实选项。长期以来，美国认为以军事干预实现中东民主化是改造中东和实现国家利益的不二法门。然而，伊拉克战争之后的政局不稳和中东多国反美情绪的高涨标志着该政策的破产。经过反思，美国政府认为应当采取更加“灵活”和“柔性”的手段来推进中东政治变革，培植亲美的民主反对派，改造目前的中东政治体制和政治文化。经过评估，美国政府相信互联网将冲破国界限制和主权国家信息管制，有效地促进信息自由传播，进而推动政治民主和基本人权，为中东国家的民主力量营造有利的社会舆论和提供必要的信息技术手段，最终在中东地区塑造美式民主价值观和政治体制，成为改造中东政治的重要政策工具。

美国对中东的网络外交政策措施

美国对中东采取多种形式的网络外交手段，运用“组合拳”促使美国在中东地区战略目标的实现。

首先，利用网络平台传播美式价值观，改善美国国家形象。微型博客、搜索引擎、电脑游戏等多种新兴网络传播介质已经被美国开发主导和有效掌控，并在其中巧妙加入美国政治价值观、意识形态和文化符号，其渗透性和影响力非常强大。美国还帮助中东民主反对派获取和使用信息技术，以投资方式影响中东的基础设施建设和信息技术领域，从而占据信息工程建设的主动权。通过美国信息技术公司提供帮助，可以确保中东民主反对派的网站能一直处于运营状态，发挥良好的政治传播效力，免于受到政府的审查和取缔。美国甚至直接运用技术安全措施防范和阻止反美国家当局破坏民主反对派的网站。②通过这些举措，美式民主价值观可以通过信息化载体快速传播和大面积覆盖，在特定的国家和区域大行其道，塑造美国国际正义形象。

其次，推行“网络自由”战略，强调“网上民主和人权”。“网络自由”是美国“网络空间国际战略”所体现出的核心理念之一，即对基本自由、个人隐私和信息自由流动的核心承诺。美国政府在中东重点进行“网络自由”理念输出和文化渗透，凭借强大的国力，在多边和双边国际交往中将“网络自由”与经济援助以及商业利益捆绑销售，“在制定商业决策时，美国公司日益将网络和信息自由视为更重要的考量因素”。③或是一味兜售“网络自由”思想，或是强压其他国家屈服，迫使其开放互联网管制禁区。同时，为了争取国外民间支持，大力向中东民众尤其是青年提供廉价甚至免费的网络工具和上网便利，鼓励他们“网络问政”，积极宣扬“网络民主”，逐渐培养其对美式“网络自由”理念的认同。

再次，形成网络政治输出合力，扶植中东亲美政治势力。美国政府策划和主导，学术界、商界和非政府组织多方协同参与、共同组织实施网络外交，处心积虑地为中东国家民主反对派提供信息技术支持，为他们普及现代网络通讯工具的使用，强化组织联系沟通和信息交换，提高政治组织的运行效率和政治影响。中东国家的反对派组织在美国政府的支持下掌握了丰富资讯，拥有现代通信手段，形成了新的有效的组织运行方式。同样，反对派组织还通过高科技信息平台接受美国提供的政治营销、媒体关系、动员和招聘技巧等方面的培训，为下一步反政府行动做好组织、知识和能力准备。

最后，为政治反对派提供信息工具，协助推动“民主化”。美国利用微型博客等新型信息传播工具介入他国反政府政治运动、干涉他国内政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例如，美国支持的反对派组织“埃及变革运动”充分利用新兴社会媒体和数字科技工具，作为动员埃及民众的主要方式。尤其是他们将政治博客、发布未经审核的短片、图片等手段应用得得心应手。在“街头政治”发生时，反对派支持者还利用匿名代理服务器绕过封锁，使用互联网，向外界实时报道大规模抗议和抵抗，激起民众从事“街头政治”的热情，同时寻求外界的舆论支持。

美国对中东开展网络外交的政治影响

美国的网络外交政策在某种程度上对中东政局施加了重要外力，体现出美国的国际战略本质。长远来看，美国政府对网络外交的日益重视引发世界关注，将对国际政治实践和国家交往方式产生重大影响。

第一，美国的网络外交政策在中东政局动荡中起到重要的催化作用。美国的网络外交将信息和价值观输出与文化交流、跨国援助、青年培养、商业合作项目紧密结合、交织捆绑在一起，对中东地区进行整体性的政治营销。通过扶植亲美势力、争取知识精英、培养亲美情结、塑造社会好感，逐渐打开美式民主价值观传播的局面，获得各个社会阶层的支持，进而产生全局政治效果。同时，培植大量亲美反对派组织和人士，通过信息手段提供资金准备、通讯工具和政治训练，形成相对健全的组织网络体系和基层政治运动布局；通过提供信息科技，武装反对派组织，提高组织的运行效率和政治影响力，扩大宣传效果，增强反对派与当局叫板的实力，逼迫当局退让，交出政权并实行美式民主。如果还达不到目的，美国则直接插手，指挥草根政治反对派组织走上街头，利用信息化手段帮助网络串联、信息扩散和政治动员，煽动“街头政治”。

第二，美国网络外交的“双重标准”揭示美国对中东的政策实质。历史来看，美国在中东问题上总是面临战略困境，即如何在推进中东政治民主化的同时保持亲美政权的稳定。这一矛盾通过美国网络外交的“双重标准”更加直接地表现出来。一方面倡导“网络自由”，对埃及、叙利亚、伊朗等国政府对网络意见领袖的镇压进行强烈批评，提供“影子网络”和翻墙软件，帮助异见人士散布信息和实现联络。④尤其是在决定抛弃穆巴拉克政权之后，希拉里和奥巴马与埃及反对派通过网络对话，提供政治支持和道义援助。然而另一方面，美国政府和企业却坚持向巴林、沙特等美国的长期战略盟友提供网络防火墙，协助这些政权压制国内民主反对派声音，维持中东亲美政权稳定。美国网络外交的“双重标准”对在中东地区改善美国形象于事无补，反而再次证明，美国战略利益才是美国中东政策的根本目标，所谓的“政治民主”和“网络自由”充其量只是实现美国国家利益的口实而已。

第三，美国网络外交攻势势必加剧国际互联网领域的冲突和摩擦。除了对中东局势产生影响之外，美国的网络外交战略引发多国反弹，加速国际互联网领域竞争趋势。由于美国政府处心积虑地希望通过网络外交巩固和拓展国家利益，这种较为明显的意识形态扩张意图和外交谋略引发了中国、俄罗斯以及许多发展中国家的疑虑和警惕，将加剧因为互联网问题引发的国际冲突。⑤除了在舆论上谴责和回应“网络自由”战略，加强网络技术研究，固守主权国家网络边界，是这些国家下一步的主要战略选择。因此，尽管美国在世界互联网领域的霸权地位和技术优势将长期存在，但围绕世界互联网治理的冲突加剧趋势将不可避免，甚至可能导致局势向美国预先设定的相反方向发展，即美国越是强调和推进网络外交，在世界范围内遭遇到的抵抗力量越强大，各国越重视对本国互联网的治理主权。

注释

①“中东为低龄化伤脑筋美借机输出民主”，载于《环球时报》，2011年3月7日。

②[美]威廉·恩道尔：《霸权背后：美国全方位主导战略》，北京：知识产权出版社，2009年，第23~55页。

③U.S.DepartmentofState，RemarksonInternetFreedom，http：//www.state.gov/secretary/rm/2010/01/135519.htm

④JamesGlanzandJohnMarkoff，USfundssecret'internetinasuitcase'fordissidents，TheNewYorkTimes，June13，2011.

⑤JosephMenn，USunveilsinternationalinternetstrategy，FinancialTimes，May17，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