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 首页 / 观点 / 文化评论 / 正文

边芹:“杰作”流水线

2013-01-05 20:38:49 作者: 边芹 评论: 字体大小 T T T
我眼见这些由私人“组织”暗中控制的“国际”电影节,用这种选择文化代言人的方法,一步步将参与“游戏”的国家和地区的国产电影业颠覆。

[2008年登出此文时简直如细石入海,对早已风起云涌且不可逆转的时代风潮没有一丝阻力。从那时到今天,那头一如既往地玩着同样的游戏,不同的只是变换手法,而从手背翻到手心,这头便受宠若惊。]

我一直在想这个历史之谜:为什么总是征服者的队列里有着难以计数的吹鼓手?又有几人为被征服者哭泣?思想霸权的力量似如来之手,伸向异文明的每一个角落。霸道的程度非中国人能想像,因为我们多多少少已经相信了自己的原罪。相信自己的原罪是被驯化的第一步,相信的程度越深,驯化过程越简单。那只如来大手,有一手遮天的力量,它可以伸到异文明思想轨道上,圈定你的视野。到最后,你该看到什么,不该看到什么,你的文化的“高尚”标准,全由它说了算。

我两天前去拉丁区丑角影院看土耳其电影《风与时光》,在法国电影第二市场能看到的外国片,内容和文化背景各异,味道却大同小异,好像都是一只手调的味。看多了,哪个国度能来什么电影,都有定律。比如德国电影,只有两个“戏路”:控诉纳粹、揭露前东德体制。只要不脱这个框子,再有点艺术水准,几乎百分之百能得奖。来自伊斯兰世界的电影,则多少兼具揭露伊斯兰文明黑暗的使命,非此就别想露面。形式上则必是部作家电影,反正肯定是小众电影。这是为防止法国民众养成欣赏好莱坞之外的外国商业电影的恶习。何况现在小众电影还有一个更漂亮的名字:独立电影。但“独立”二字在此是不能轻信的。能被放进法国电影第二市场本身,资金至少部分来自法国某个基金,几乎是勿慵置疑的。《风与时光》在法国各地电影节得了四五个奖,也不是人们想像的“艺术超越国界”的结果。我来从以下几个方面破解“杰作”的炮制过程。

先说电影节。法国各地凡想搞旅游经济的,一般都不直接了当推销旅游,这是天主教民族的一个特点,从不赤裸裸地坦露金钱欲,必裹上绸缎。所以旅游宣传永远都有文化包装,而电影节是最时髦的。本来以什么形式作生意都是无所谓的,但法国人做什么事好走极端,玩两面手法常常玩得明眼人看不过去。比如明明是资产阶级要最大限度地赚满腰包,偏偏满世界去搜来无产阶级的苦难在放映厅里赚人的眼泪,以窥视他人贫穷丑陋为自己奠定生存理由。而这一切又以“艺术”之名,先封住所有异议者的嘴。何况下面的底牌与表面“文化多样”、“思想自由”、“言路开放”背道而驰。大大小小几十个电影节,看上去地域各异、自有风格,但各电影节的选片人,与当地主办者无关,这个“大权”是握在巴黎一小把“精英”手里的。这一小群人首先是意识形态剪刀手(自觉而狂热),也就是说法国人有权看什么无权看什么看得到什么根本看不到什么,实际是由极少的人决定的,而这比组建个“XX部”有效得多。

看到这里肯定有一大堆国人不相信,他们自然会问“谁管谁”,因为在中国上层建筑领域从来不是由“自觉意识”统领,而总是构成权力和被权力的关系模式,时常形成“命令和被命令”的景象,国人据此一般都自认不自由。在西方(至少在我熟悉的法国),通常情况下实际的“审与被审”由于送审者的自觉性而变成了一种“为了整体利益的合作”,而且这种“合作”是“审与被审”的双方抱团守秘的,事实上的“被审”者自然不会抱怨不自由。比如巴黎一家出版社要出一本有关中国的书,草样出来后,出版社无需命令会自觉把草样送给在意识形态领域把关的汉学家和驻中国的记者审查,因为针对中国有三类意识形态专家负责舆论把关,即传媒负责人、汉学家和驻华记者。这三类人也是无需任何行政命令地联手合作,构成一道互不拆台的“防火墙”,彼此间可能并无直接利益关系甚至互不相识,其自觉性来自各方意识到有一共同的整体利益,有关中国的话语必经这道“防火墙”筛选。

由此稿子令我们难以想像地一直送到万里之外的驻华记者手中,而这一手是瞒着作者的,跟你呼朋唤友的编辑绝不会告诉你。中国人能想像一个上海的出版社出一本有关美国的书会自觉到将稿子送审驻美记者?两个单位没有任何行政联系,更无上下级关系,也无一个统一的部委下命令,送审的编辑和审阅的记者之间素不相识,为什么要自觉做这样一件实为分权的事?那头审阅的人也不会因花时费力要求出版社把自己列为编委或给钱才做,而是自愿隐姓埋名、不拿好处、一丝不苟地做。在这里两个各自为营的私人机构自觉做的事,在中国两个似乎由国家统一管辖的机构却绝不会做,也根本没有做的意识,甚至同一机构内不强迫都不会做。中国人只在强人统治下上层建筑才短暂出现过类似的自觉构建的“防火墙”,这恐怕才是与西方交手近两百年只在那一二十年战而不败的唯一解释。

此为一种深入灵魂的控制,我三天两头出入巴黎的艺术影院,心惊肉跳地发现,“精神食粮”源头的控制,培育了一群指哪儿打哪儿的狼犬,而非独立思想者。长年单一“食品”的喂养,使得这些自以为自由的人戴上了几乎永远脱不掉的有色眼镜,况且脱掉一副脱不掉下一副。这也部分解释了为什么一部土耳其影片在各地电影节轮流展出,在一处得奖,便处处得奖。这种现象不光在法国本土,西欧各大国际电影节的选片大权,也实际落入同一群人手中。所以在看似已然结束的那场人类意识形态大战中,胜利者与失败者的名字须重新定义,不是“自由”对“专制”的胜利,而是狡猾的专制对愚笨的专制的胜利。

责任编辑:魅影
来源: 四月网
1 2
相关推荐: 边芹杰作流水线
看完这篇文章有何感觉?已经有0人表态
时间:
2014年12月28日 ~2014年12月28日
地点:
北京市海淀区中科资源大厦南楼4层 水木汇咖啡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