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德强：崇洋媚外扼杀中国技术创新

近日，去外地参观了一家工程机械企业。企业的规模不大，年销售额不满1亿。主要产品是为铺设石油、天然气管道服务的机械，例如管道坡口机、管道对接机、管道吊篮、野外车载发电机等。企业的王总是工程师出身，五十岁上下，中等个头，面容苍老疲惫。他独力开发出十几种工程机械产品，画了三千多张图纸，仅一根精密轴的加工过程就可以分解出三十多张图纸来。他引以自豪的产品之一是管道坡口机，其夹紧装置纯属自主创新，管口切削精度因此而大大提高，刀具寿命也可以延长五倍。

看得出来，这位老总一生的心血都凝聚在图纸上了。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对世道人心的变化似乎有点不适应。最大的不适应是“崇洋媚外”心理。他是个老福特式的机械迷，无论什么工程机械，到他手里，都要反复琢磨结构的每一个关键处，每每能看出问题，做出改进。坡口机就是一例。野外车戴发电机也是一例，其底盘就不是照抄外国，而是做出了关键改进。设计好，零部件选用也舍得下血本，再加上对加工工艺及质量控制的重视，他很自豪地认为，他的产品，无论是性能指标还是可靠性、寿命，都比进口货好。但是，卖得却并不好。石油石化巨头的采购部门只认高价外国机械，外国机械出了故障，那是正常，上级不会责怪。谁让外国企业“一大步、一小步，都是领先的脚步”呢？用价廉物美的国产机械出了故障，反而会被责怪和怀疑。为了证明自己的产品，只好低三下四，请求试用，延长试用期，以至货款迟迟不能回收，资金周转不灵。即使在中海油认可了，中石油也不见得认可，中石化还继续怀疑。

以他自己的切身体会，钻到机械技术中去了，成了机械迷，反而不迷信外国了。不就是一心一意去正反馈积累吗？中国人比洋人聪明多了，真投入进去，什么东西做不出来？什么东西做不好？更何况，他并非天资多聪颖，不是什么清华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只是一个普通本科大学的毕业生。但是，投入进去了，全神贯注了，可以连续五天啃冷馒头画图纸了，感受到其中的奥妙和乐趣了，成绩就出来了，自信心就越来越强了。

中国太大了，像王工这样的人还有许多。这些人是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真正的技术人才。他们用行动证明，技术并不神秘，只要用心去积累，特别是以团队力量去用心积累，给二、三十年时间，没有什么先进技术不可以实现，不可以赶超。

但是，就在王工们30年如一日钻研技术时，国家政策层却对搞自主技术失去了信心，开始是引进外国的设备和图纸，照抄照搬。很快就发现，外国提供的设备和图纸都是二流的，产品刚做出来就落伍了，就卖不起价钱了。吃亏上当后，干脆直接引进跨国公司，让出中国市场。加入WTO后，甚至让出了市场的游戏规则制定权，从此，外资企业可以几乎可以随心所欲地兼并、控制中国企业，占领中国市场。在这个过程中，崇洋媚外的风气日盛一日，笼罩上上下下各个决策层面，以至王工这样身怀绝技的人才感到窒息。

令王工感到窒息还不止是体制内的崇洋媚外。他年近五十了，眼睛花了，精力不济了，很想把一身的绝技传给年轻的学生。但是，一流学生出国去了，二流学生到跨国公司打工去了，只剩下三流的学生会到他这个小企业工作。这些三流学生才智平平，缺乏自信，随波逐流，不太愿意相信一个小企业的技术可以是世界一流的，也就不太愿意沉下心来虚心学习。本来社会就浮躁，即使优秀学生到外资企业也不见得能沉下心来钻研技术，更何况三流学生到内资企业呢？也就是说，学生的崇洋媚外心理也很让人窒息。

更有意思的是，学生在校期间都接受了自由主义教育。喜欢多元化，喜欢百家争鸣，喜欢比较，喜欢自由选择。比来比去，选来选去，莫衷一是，无所适从。一张图纸，细节很多，必须勤奋实践，用心体会，才能领会其中的奥妙，才能慢慢触类旁通。但是，自由主义主张怀疑一切。一张图纸，真值得学习吗？真有那么深的奥妙吗？会不会是师傅错了呢？如此一想，心更躁动不安了。

此外，学生们身处社会之中，有同学，有朋友，有亲戚，有邻里。每天手机上都有消息传来，张三如何暴富，李四如何自杀，王五如何结婚，马六如何离婚，桩桩件件都牵动自己的神经，分散自己的精力。打开电脑，互联网上的信息更是令人眼花缭乱。

如此一来二去，让王工感到很烦。表面上看，似乎是王工不会卖好东西。表面上看，似乎是王工不会带徒弟。深层次追究下去，却是迷漫到社会每个细胞的崇洋媚外心理，迷漫到每个细胞的自由主义情绪。王工多次谦虚地说，自己只懂技术，不懂社会。但是，殊不知，正是与社会的相对隔离，正是择善固执，正是一条道走到黑，才成就了王工的技术水平。如果当年王工也是东张西望，这山望着那山高，不断地自由选择、比较，那他就定不下心来。好的社会应该让千千万万个王工能够安心于技术积累，彼此协作，推动中国自主技术和工业体系的发展。但是，这个社会显然被败坏了，被崇洋媚外心理败坏了，被自由主义败坏了，被急功近利败坏了。

我一向主张贸易保护，通过贸易保护发展自主的技术和产业体系。现在看来，贸易保护还不是最关键的。人心崇洋媚外了，浮躁了，被自由主义俘虏了，有了贸易保护政策，也做不出好技术、好产品来。人心自尊了，沉静了，有信仰有追求了，能够长期积累了，即使自由竞争，我们也能逐渐战胜洋对手。

当然，贸易保护政策还是必要的。有此政策，就意味着中国不甘心做“世界打工国”，就能激励许多爱国志士发奋图强，长期积累。有此政策，就意味着中国从高层摆脱了自由市场、自由贸易、全球化的迷信，有了国家主体意识。有此政策，就意味着中国真的有了理论自信、道路自信、制度自信。有此政策，就意味着崇洋媚外的风气走到物极必反的转折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