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 首页 / 观点 / 文化评论 / 正文

边芹:法国度假电影折射度假文化

2012-10-18 10:06:00 作者: 边芹 评论: 字体大小 T T T
度假营是法国社会一个很奇特的现象,夏季两个月浓缩而成的这个“小社会”,与“大社会”一举一动都是背道而驰的。裸露着身体无忧无虑躺在阳光下,不光是西方战后理想生活的标准画面,也是对传统和古典文明的反动。但这种“史前人类生活的原始美丽”却是以十九世纪的大工业、野蛮地征服战争、占据世界财富制高点为前题,靠飞机、游艇、汽车、防晒油的辅佐得来的。

自2006年大众喜剧片《度假营》风靡一时之后,供平民度假的营地,成了经济危机中百姓的首选。不管我们在过往的法国度假电影中形成了什么印象,现实总是更冷酷的,在这个已有半个世纪夏季空城传统的国度,拥有度假别墅的人毕竟是少数,很多人甚至连旅馆也租不起,而是挤在这样的营地度过阳光水色的夏天。为此《度假营》的原班人马新近又推出了《度假营2》,虽然远不如第一部好笑,但选择长假前公映,也赚了几百万票房。

恐怕没有一国反映度假生活的电影像法国这样占据影坛如此重要的地位。从上世纪六十年代开始,度假文化向平民阶层蔓延,代表小资的“新浪潮”电影,不知应算巧合,还是历史必然,几乎与此社会潮流同步。“新浪潮”电影人的众多作品,从题材、时空划分,都可归入度假电影。

中产阶级上层的夏季别墅,以及围绕着这类地点的悲欢离合,在很大程度上取代了十八、十九世纪至二十世纪上半叶的贵族和资产阶级沙龙文化。代表女性身体解放的比基尼和标志小资精神自由的嬉皮士,不光是颓废文化的标志,也是度假文化不可缺少的道具和角色。

文艺地点的转移,折射的是社会生活的翻天覆地。夏季弃城是十九世纪现代交通工具火车出现后,贵族与资产阶级为多置几处房产而养成的奢侈习俗,有点像古代王室去行宫避暑,而其实巴黎的气候并没有热到非走不可。但习俗的确立往往跟人持续难移的虚荣心分不开。这一过往有钱人的特权,早在1936年左翼第一次执政,便通过法律在概念上被推翻,那年法律保证了平民百姓带薪休假的权利。但那只是一种新概念的确定,真正大规模的群体实践,还要等到二战结束经济起飞期的上世纪六十年代,标志性的信号就是汽车进入寻常人家。而度假电影半个世纪以来其自身也出现了地点和阶层的转移,从上层社会的海边别墅到中间阶层的度假套房(买下和租借),直到下层平民的营地。

已故导演、“新浪潮”代表人物、文艺小资电影的“鼻祖”罗迈尔,便是老式度假电影的重要作者。所谓“老式”是相对于后来越来越平民化的度假文化,罗迈尔、索泰、夏布罗尔、包括戈达尔等“新浪潮”始作俑者,都是从资产阶级沙龙文化派生出的“怪胎”:即穷人思想、富人作派。他们满脑子那年头时髦的左翼反叛思想,但生活视野并没有超出富家子弟的框架,所以他们的度假电影的地点多是平民难以染指的不动产,人物也多是有闲阶层,都是不必起早贪黑工作便可开着敞篷跑车、在别墅里望海景的人。这几样物质享受,至今也只有一小把人能摊到,绝大多数人只能作梦,或到第三世界穷国利用汇率得到。

由于度假文化有一个自上而下的延展,度假电影也有一个几乎是同步的平民化过程,从来往于海滨或雪山别墅的中产阶级上层小资,以索泰、罗迈尔为文艺代表;到奔向临水的套房或靠山的农居的工薪小资,以帕特里斯·勒孔特、雅克·罗齐耶的作品为典型;一直到近年开始脱离文艺小资,向只能在营地集体度假的平民(城市工人、小职员)过渡。电影形式上也体现了这种大众化趋势,从作家电影过渡到小制作轻喜剧,一直到大众喜剧片。

影片《度假营1、2》便是这一过渡的终端产品,集中了各类必须的佐料:大投资、大明星、喜剧、夏季、度假地。与作家电影同类题材不同的是,影片脱离了卿卿我我男女关系的主旋律,而是提供了度假营生活的集体肖像图。度假营是法国社会一个很奇特的现象,夏季两个月浓缩而成的这个“小社会”,与“大社会”一举一动都是背道而驰的。

首先这个个人主义天经地义的社会,每年居然有那么多人用一年的积蓄,跑到营地过集体生活。所谓“营地”就是一块傍山靠水圈起来的野地,内设公共厕所、公共浴室和水房,条件好的还有公共游泳池、公共厨房等。要知道上世纪六十年代法国社会经济起飞的标志之一就是结束“共享私生活空间”,让人人有自己的厕所、浴室或厨房,虽然没有百分之百达到目标,但人口中的绝大多数都已有基本私密空间。你能想像有了这一切的人再花钱去找“集体生活”的罪受?而这一切就在度假营发生!看到这些“度假客”早晨排队上厕所,让我想到正在摆脱排队上厕所的中国人,感慨万千。

其次这个“小社会”自觉拿掉了“大社会”世代搭建的礼仪规范,如果说“大社会”是西方,“小社会”就是法国社会排斥的“东方”——私生活是坦露的、串门是随便的、仪容是不整的。在这里男人赤膊露腿毛、女人穿睡衣毫无顾忌,这在“大社会”绝对是无礼的。

再就是“集体”这一似乎与现代性不可调和的名词,偏偏是被现代生活再制造出来,成为调节现代性压力的一种气阀。在营地,虽然各人自有帐篷或野营车,但从娱乐到晒太阳,大部分生活是“被迫”集体进行的,说白了就是一种“集中营”生活。从近年法国营地的开设速度来看,显然喜欢“集中营”生活的大有人在。

夏季两个月的“超常”生活,是处在高纬度、长年阴雨、日照短的法国人人魂牵梦绕的日子,如果说二十世纪上半叶以前的文学走不出贵族和大小资沙龙,那么其后取代文学成为艺术主角的电影,在“超常”中找到了现代文艺需要的全部调料。裸露着身体无忧无虑躺在阳光下,不光是西方战后理想生活的标准画面,也是对传统和古典文明的反动。但这种“史前人类生活的原始美丽”却是以十九世纪的大工业、野蛮地征服战争、占据世界财富制高点为前题,靠飞机、游艇、汽车、防晒油的辅佐得来的。

责任编辑:魅影
来源: 文汇报
看完这篇文章有何感觉?已经有0人表态
时间:
2014年12月28日 ~2014年12月28日
地点:
北京市海淀区中科资源大厦南楼4层 水木汇咖啡馆